大汗王骨咄祿看著月色下年輕的君王,整個人有一種恍惚的感覺,秦王,秦王,即便是自己已經拚儘全力,終究還是沒能夠鑿穿出這包圍嗎?
他看著那緋色麒麟旌旗之下的李觀一。
後者沒有絲毫的狐疑,手掌平靜斬下,自他占據江南開始,踏入學宮,把整個墨家學派就直接拉入了江南之地,毫不猶豫地提供給這些墨家學子所需要的一切。
四五年的時間了,這一個舉措終於展現出了效果。
公孫家的機關術和墨家的機關弩結合,千年前的兩位古代機關大師,因為自己的理念而分道揚,而在這千年悠悠之後,他們的後代,重新將機關術的技術融合在了一起。
月色之下,麒麟軍直接勁弩齊射。
這個時代最強的機關弩,是那種材質需要容納內力,以保證穿透力的特殊構造,近距離激發出來的威力,足以洞穿鐵甲,血肉之軀更是毫無半點的抵抗之力。
公孫世家的連轉弩,墨家的機關術,高速的連射,即便是武者可以仗著武功,內氣,短時間內地以兵器撥開激射來的弩矢,但是隻要沒有抵達三重天,內氣成甲的層次,就總有防禦不到的地方。
一旦有防禦不到的地方,就會被弩矢貫穿。
武者的血肉筋骨強大,有些弩矢未必能射穿,但是特製的弩矢頭,還有倒勾,更容易帶來持續性的損傷和痛苦。
即便是突厥的悍勇騎兵,也開始抵抗不住。
突厥大汗王一咬牙,一身內氣湧動起來,九重天頂峰,半隻腳已經踏到武道傳說的強者,激發出法相,法相咆哮的聲音衝天,強行震開了那千軍齊射。
一枚枚頂尖機關弩射出的弩矢,就被強橫的內氣壓製,似乎是凝固在了空中,難以寸進。
突厥大汗王長嘯,握著戰槍猛然橫掃,磅礴的內氣炸開,朝著四方鼓蕩逸散,那如同暴雨一般激射落下的這無數箭矢,猛然顫抖,在中間就斷裂開來。
而後在這一股強橫的內氣橫掃狀態下,朝著外麵暴射而出。
大汗王的法相咆哮,如同山巒一般,
月色都似乎被他的法相牽引了,猶如銀色的光柱一般落下來,大汗王不顧自身的毒,隻是揮舞兵器朝著李觀一撲殺而來,大軍彙聚身後。
李觀一握著九黎兵主神兵,猛然一轉,雙手握著神兵。
朝著前麵重重劈下。
霸主級彆的氣焰開始炸開。
黑紅色的氣焰,龍虎的咆哮刹那之間升騰起來,大汗王感覺到了這把戰戟之上傳來的,恐怖的威勢,這一股股的力量,近乎於是無窮無儘了似的。
力量,比起天啟十六年時交鋒的時候,更強大了。
是我老了·—
還是陳鼎業的毒。
還是說,他又一次地突破了。
大汗王不知道心中是哀傷,還是遺憾,亦或者說,是慨歎更多一些?兩名神將交鋒在戰場的中心,每一招每一式的碰撞,都似乎驚雷落在地上,沒有任何的士卒敢出現在他們交鋒的周圍,
隻是兩把神兵碰撞進發出的氣浪,都足以將尋常的校尉,甚至於是四重天的將都鎮殺,何況是尋常的士卒?
越千峰看那裡的戰場,大喝道:「兄弟們。」
「隨我上!!!」
「踏破突厥,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他揮舞著雙手的一把戰戟,一把戰斧,帶著身後的大軍化作軍勢,朝著前方撕扯而去,赤龍法相昂首咆哮,也是八重天的名將,坊間號稱【天下前十名將第十一位】的越千峰。
直如一頭人形暴龍一般,率軍切入了大汗王骨咄祿的大軍側翼,而在另外一側,則是銀甲白袍的陳文冕,這是在西域對戰薑素的時期,麒麟軍形成的戰法。
以秦王為核心,對抗頂尖的神將。
而其餘的一線名將,縱橫切割,將神將後方的軍陣打散,將對方的軍勢打斷,以削弱前方的敵方主將,為秦王創造優勢。
這也是為什麼,無論麒麟軍如何擴大人數,秦王的聲望仍舊軍中斷層級彆第一的原因。
因為這討伐天下,每戰必爭先。
秦王軍功,為麒麟軍中諸將魁首。
眾多軍中猛將名臣,如何不服氣?!
若無秦王,越千峰足以縱橫一方,李昭文,陳文冕,皆可割據一方,傲嘯四方,黨項王世子昊元夏,鐵勒九姓大可汗契芯力,突厥七王阿史那,也可以在西域占城稱王。
若無秦王,他魔下這些悍勇名將,就足以將整個天下攪亂,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也就隻是秦王在此,讓諸神將心悅而誠服。
此刻悍勇殺敵,大汗王仍存了那死地以求活的心思。
一戰之後,拚著再度硬生生受李觀一一招絕學,
硬生生鑿穿側翼,帶著一部分精銳繼續突圍,秦王未曾輕易出兵,貿然出擊,而是穩定後方局勢,以免這是大汗王的詐敗之計。
穩定住了後方之後,乃留諸將鎮守。
蕭無量鎮守本營。
李觀一親率越千峰前去追擊。
越千峰握著兵器,隻覺得酣戰,道:「,這一場圍獵,真想要立刻衝陣上前去,去和這大汗王狼狠地再打三百回合啊!」
他覺得手癢癢的很。
但是卻也知道,戰場之上,不是江湖,甚至於這種耗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將敵人驅逐,驅趕到了一個穩定的地方,投入大量兵力的,大兵團戰鬥,更不能夠仗著豪勇亂闖。
這個時候,相信其他的同袍戰友。
彼此配合,以完成戰略,比起個人的孤勇更重要。
大汗王疲於奔命,隻前奔出一段道路,麒麟軍的大軍速度沒有他們快,沒能趕上來,他周圍的戰將們還有許多,尚有數百親衛勇將,千夫長們各自率領自己的部曲,也是浩浩蕩蕩的許多。
不知道是誰,稍稍鬆了口氣,道:「終於甩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淩厲的破空聲音響起來。
卻見得了一枚箭矢射出,夜色之中,金色的鳳凰在天空中盤旋著,發出清越的鳴嘯,旋即就是一股八重天境界的熾烈絕學殺來。
女子清朗英氣的聲音含笑傳來。
「大汗王,來得卻急,何必匆匆就走呢?」
中原神將·李昭文。
李昭文眸子明亮,手中握著一柄玄兵,身後是玄甲軍,中原製樣的旌旗翻卷落下,在風中舞動著,那上麵也是一個【李】字,隻是背景卻是西意城。
大汗王戎馬一生,這般境界,他並不在意,往日甚至於還會有興趣,停下坐騎,去和這小輩交手,可是此刻卻已沒有這個精氣神了。
大汗王隻和李昭文交手數合,仗勇武之氣,將李昭文逼迫開來,本想要順勢一招戳死這將,但是率軍情況下的八重天名將,已不是他一招就能拿下的了。
李昭文擋住數合,大軍喊殺壓製上去。
空氣中傳來肅殺之氣。
大汗王與李昭文所率西意城和西域騎兵交鋒半個時辰不到,便是散開。
大汗王骨咄祿擊敗李昭文,重創尉遲雄,斬十餘將,西域三城主死於突厥大汗王槍鋒之下,悍勇無比,乃勒韁繩,親冒鋒矢,數次衝陣,撕裂西意城鋒芒。
卻見一將掩蓋麵目,大汗王戳死一將,見那人,乃高呼:「是吾兒阿史那乎?!」
那將身穿一身甲胄,聞言隻不管不顧,拚力往前。
就隻是一下,被大汗王打落手中兵器。
大汗王看著他,大笑:「汝非吾兒。」
然後聲音低沉下去,用突厥人的話喊了一句話,手中神兵一轉,鋒刃撕裂草原的夜色,周圍數名勇武將校咽喉噴血,倒下馬去。
大汗王手掌一轉,隻以槍尾撞擊在了那將胸口。
一下將他戳落了馬,往後麵戳飛出數丈,才落在地上。
然後再度奮起勇氣,率軍撕裂包圍圈,他已經白發蒼蒼,已經是草原上的老狼了,卻仍舊親自格殺百餘校尉,闖破了西意城的封鎖。
李昭文咽下了口中的鮮血,隻覺得胸口悶悶的。
大汗王的勇武,即便是陷入這等絕境的時候,也如此的可怖,猶如猛虎受困,若非是仗著自身天賦,若非是大汗王不願意久留,她或許就不隻是受傷這樣簡單了。
拄著槍,擦過嘴角的鮮血,道:「.———”當真難纏。””
「從去年秋,到如今的模樣,已經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裡麵,不斷地去軟刀子割去突厥的領地,他還有這樣的戰意和勇猛。」
「若非是一開始選擇了破軍先生的戰法,我等或許會被這汗王硬生生拉扯住,進入連年征戰之中。”
破軍道:「正是因如此的絕境,他才有如此的戰意。」
「哀兵必勝,置之死地而後生,難道大汗王,這前代天下第二的名將,沒有這樣的手段和氣魄嗎?隻是—...”
紫瞳的謀士看著那邊掩蓋麵目的七王阿史那,後者跟跟跎跪起來,捂著胸口,破軍沉默許久,
隻是移開視線,阿史那捂著被父親一槍戳過的甲胄胸口。
沉重的鎧甲都被戳出一個掙獰的痕跡。
頂尖的神將,可以在萬軍從中廝殺,法相爆發的情況下,這一槍足以洞穿一座山,但是大汗王那樣的一槍,隻是在阿史那的鎧甲上,留下了一個戳口。
可能是被這一股勁氣頂住了,阿史那覺得心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是主動來這一場戰場的,麵對他的父親,
為了那些可以活下去的草原人,他必須這樣做,
不這樣的話,那些普通的,隻是在草原上放牧生活的那些人,恐怕也很難以在之後的天下幸存。
而在這一場混亂的大戰當中,許許多多的人都聽到了大汗王說的那句話,但是,即便是通曉草原上突人語言的人都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隻是知道,那位立下了赫赫戰功,甚至於一度做到一道行軍大總管這個職位的名將,一直都保留著這一個被大汗王戳破的鎧甲。
過去了很久很久,等到阿史那也已經白發蒼蒼的時候,在寧靜的月色下,撫摸著鎧甲上的痕跡,卻也還會淚流滿麵,娘親病逝的模樣,還有父親最後那一槍,大笑著的話語在耳畔。
那是他年幼的時候,父親還沒有和母親決裂出那樣大的問題,草原的王低下頭,讓孩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如同坐著一匹高大的馬兒,孩子喊叫著,駕,駕。
突厥的王者學著馬兒的喊叫,也說著他的小名。
那時候風吹過草原,草原上的草木起伏的像是波浪,陽光溫暖,帶著透明般的質地,王的臉上帶著豪邁的笑,陽光灑落在王帳上帶著金色的光,有溫柔的中原女子著笑。
那一句突厥話,隻是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