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低笑了幾聲,搖了搖頭,邁步朝著裡麵走去,蕭無量拿著了個果子,抬起頭,看著李觀一的背影,眼底有動容之意—
他感知不到陛下的氣息。
作為年少成名,之後又一路走到如今的名將,他的天賦才情,不可謂不高。
閉著眼晴的時候,前方似乎隻是天地自然,沒有任何的不同,直到陛下開口的那一瞬間,氣機和天地交融,蕭無量才感知到了秦王的存在,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不見天地,隻見秦王!
那一股猶如大日般磅礴雄渾的氣血和強橫的元神,毫無半點遮掩,已經強過了四年前決死一戰的神武王陳輔弼,讓蕭無量的心中都忍不住變化。
他側身看著秦王的背影,心中低語:
「陛下今年,也才二十二歲吧——”
「如此強橫。」
「閉目之時,見天地不見秦王。」
「睜眼之時,見秦王不見天地。」
「這便是,陛下的【武道傳說】嗎?」
他還依稀記得快要十年前的時候,那個在陳國大祭之前的晚上,靠著麒麟,狼狽地逃竄的少年金吾衛,可是他奔跑過十年的亂世,竟然已經如此強大了嗎?
蕭無量年少的時候,是和嶽鵬武相提並論的猛將。
隻是後來,嶽鵬武轉戰四方,蕭無量卻因為陳文冕的原因,不得不駐守於江州城中,兩人的經曆和人生軌跡,就此發生了變化。
如今,嶽鵬武也已經是天下前十,甚至於前五的名將。
蕭無量卻從十年前的天下第十五名將,到現在勉強摸到前十的名頭,甚至於還不如成為八重天的越千峰。
越千峰這莽漢,在這十年亂世之中,雖然是不斷戰敗,不斷被打的吐血飛退,但是每一次的失敗,每一次吐血飛退,看著狼藉的很,似乎就要重傷身死,卻還能掙紮著爬起來。
還能夠繼續變強。
曆戰無數,至於如今,已是名列天下前十。
他是在飛速變強的。
蕭無量慨然歎息:「亂世爭鋒-不要說止步不前了。」
「甚至於,隻是提升的速度比不上那些人。”
「就相當於是在後退了。」
看了看果子,這位名將坐在那裡,抱著自己的槍,把果子放在嘴邊,狠狠啃了一口,果子甜滋滋的,嗬出一口白氣,就好像混著這冬日白霜,一同吃下肚子裡。
蕭無量輕笑出來。
「嗬,果子味道確實是很好。」
「那麒麟,真的挺會挑的啊。”
名將蕭無量咀嚼著這果子,臉上的神色,也沒有那麼緊繃了,就算是征討天下的名將,就算是背負著家國命數的將軍,在這個時候,也放下了這些命運的重壓。
就隻是坐在這裡,看著天地遼闊。
李觀一步往前,腳步徐緩,自然從容,不需刻意,就仿佛和這一方天地相融。
是武道大宗師,嚴格意義上來說,他還是九重天。
但是若是真正出手的話。
猶如陰陽輪轉宗太上大長老那樣,靠著時間硬生生熬出來的九重天大宗師,在他手裡也走不出一招。
會被手裡麵的那把九黎神兵戳一下釘在山壁上。
誰說手持兵主級彆神兵,魔下百萬大軍,距離武道傳說隻有半步之遙的九重天大宗師。
不算是九重天的?
當年是二重天的流浪兵團首領,如今也可以是九重天的秦王。
理所當然。
李觀一在天啟十五年,在草原上對峙大汗王的時候,就已經將自身武道傳說的境界往前走出了一大步,而今討伐大汗王,占據草原一半疆域,徹底克複陳國。
氣勢烈烈,舉手投足,都已經有了開國之君的雄渾和從容,五尊法相已經隱隱然彙聚,距離那九重天大宗師之上的武道傳說,還是隻有半步。
積累和三年前相比,已經是天壤之彆。
可是這一線關隘。
卻又給他一種,和三年前時感覺到的那一線關隘,沒有什麼區彆的感覺,仍舊是薄薄一線,仿佛輕而易舉,一步就可以踏過去了,卻又似乎是隔著山海,無能為力。
李觀一嘗試突破,未曾成功之後,索性就不在意了。
此刻反倒是放平心態,看得很開。
隨他去。
愛咋咋。
愛突破不突破的。
走過這一條小路,李觀一尚可以從容平靜地去看著兩側風景,最後走到了寒湖之前,看到了陳文冕,陳文冕盤膝坐在那裡,神兵蒼狼刃插在旁邊,手裡拿著一根青竹,在垂釣。
冰麵上被陳國絕學的勁氣撕扯出一個窟窿,絲線垂下,落入水中,隨著風而微微晃動,水麵上泛起漣漪。
李觀一警了一眼魚簍,明知故問,笑著問:
「釣上了嗎?」
陳文冕垂眸,道:「還沒有。」
「大哥,你來了。”
李觀一嗯了一聲,隨手把麒麟挑選出來的好果子扔過去了,果香撲鼻,陳文冕愜住,李觀一眨了下眼睛,狡點笑道:「好好吃,這個可是麒麟從好多個好果子裡麵,挑選出來的好果子之王。」
「我知你心情不好,所以從他那裡借來了,專門給你。」
陳文冕失笑,拈了拈手裡的果子,道:
「這,麒麟也太可憐了啊。”
李觀一撇了撇嘴:「那家夥現在太挑食了,這樣的好果子,他還有一堆,當年他從雷老蒙那裡偷果子,今日我從那裡拿,也是理所當然。”
陳文冕笑著道:「他回去的時候,見到果子沒了,估計要難受好一陣子了。」
「還是拿回去給吧。」
李觀一無奈道:「好了好了,這是專門選出來給你的,就隻是不好意思,才讓我把這東西帶出來,難得這家夥願意讓出到了嘴巴裡的好果子,你就不用推辭了。」
陳文冕愜住:「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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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觀一看著湖泊,道:「不要小看麒麟啊,終究是祥瑞,和赤龍前輩那樣的不同,祥瑞秉持先天輕靈之氣而生,都能夠感知到生靈心中的情緒波動。」
「他把你當做朋友,覺得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點好吃的,好果子。」
「所以找到了自己找到的最好的果子,讓我帶來給你,至於為什麼不親自來———”
李觀一笑道:「畢竟和陳霸仙也認得,心底裡麵,其實總覺得自己是你們陳姓一脈的先輩的,既想要關心你,又覺得,作為長輩,卻要用好果子關心晚輩,有點掛不住麵子。」
「還是既孩子氣,又彆扭的性子。」
陳文冕笑起來:「啊,還真是有的風格呢。”
「既然這樣的話,‘長者賜」不可辭,我就不客氣了。」
他吃了一口果子,笑著道:「香氣撲鼻,入口甜美,實在是很好的果子,果然不愧是。」
李觀一笑著道:「麒麟嘛,就是貪嘴啊,在西域的時候,農家的許天戈夫子,嘗試把中原這裡的果樹和西域特有的品種進行嫁接培養,比照顧孩子都用心。”
「每天澆水,施肥都要記錄下來,好不容易結了七個果子,給每一個果子都取了名字,每日都要和這些果子閒聊談心,看得可重。」
「結果就是因為對這些果子實在是太過於看重了。」
「麒麟那家夥偷偷摸摸去咬了一個果子就跑,嗬·-你那時候沒在,沒見到許天戈夫子暴怒的表情,哈哈,他本來是個很和善,隻喜歡種地的性子。”
「那一日提著鋤頭紅了眼睛,追了麒麟幾十裡地。”
「恨不得把麒麟都給種地裡麵去,就此成為了安西都護府的傳說之一。’
陳文冕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許天戈夫子溫和敦厚,聽說和文清羽先生是難得的好友,我倒是很好奇,他發怒的狀態。」
李觀一撿拾起來一個石頭,隨意扔到寒湖裡,這裡的溫度雖然冷,但是畢竟也已經入春了,冰麵沒有那麼厚實,裂開了一層層的紋路,兩人默許久,風吹拂而過。
亂世的肅殺遠去,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心裡麵在想的事情,卻又都沒有開口,隻有風掠過的聲音過去了許久之後。
李觀一看著遠處,開口道:「樊慶他們,已經把陳鼎業的城圍起來了,即便是占據優勢,也不會貿然進攻,此刻過去了這麼久的時間,城內的後勤補給糧食應該都不夠了。”
「一萬人,對城外十萬人,後勤不足,士氣也開始崩塌,到了這個時候,就是該要攻城的時候了。」
「我打算親自去。」
陳文冕點了點頭。
李觀一道:「父母之仇,自該拔劍,陳鼎業有他自己的選擇,我也有,我認可他在最後展現出的豪氣和手段,但是,一碼歸一碼。」
「臨到這般時候,道一句殉國可善終,我不答應。”
「隻是,文冕。」
李觀一看著旁邊的陳文冕,看著這亂世之中的溫醇君子,後者疑惑,李觀一沉默許久,起身,
終究問出來了那一句話,道:
「你要,親自殺死陳鼎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