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斟酌了下,頭往下垂了垂,輕聲道:
“東家說的對,可是這堂裡麵活兒多,少一個人周轉不開……”
這青年笑起來,道:“趙掌櫃糊塗了啊。”
“剩下的活兒,讓其他幾個夥計每天多做點就是了。”
“有什麼難的?”
他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放,起身走了出去,是有約去繁華樓裡喝酒。
臨到中午,李觀一把袖口挽起來,坐在門口,掏出大餅,又拿了個煮雞蛋,原本這些夠他吃的,可是現在他胃口大的離譜,大口大口吃完,盤算了下,打算去買點吃吃。
而今不講究的話,陳國關翼城一個人每日二十多文夠活著。
不過這是囊括了衣食住行。
正在想著去買些燒餅墊一墊肚子,前麵一個影子投下來。
老掌櫃攔住了他,道:“李觀一,傷怎麼樣了?”
其他夥計停下來看熱鬨。
都是人精,剛剛少東家沒有去管李觀一的時候,他們心裡麵也猜出些什麼,李觀一看著老掌櫃,點了點頭:“還好。”
老掌櫃點了點頭,道:“今兒我有事不回去了,在外麵吃。”
“你陪我老頭兒坐坐吧。”
李觀一心裡也有預感,點了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去了街道上的一個飯館裡麵,門內一個大長板凳,一個酒壇子,有做苦力的來這兒喝酒,一文錢一杯子,隻有烈氣,拎著一塊鹵肉過來,吃得可美。
今日卻是擺了桌子,老掌櫃熟極而流地點了幾個菜。
有葷有素,又上了兩碗米飯,一杯一文錢的烈酒,老掌櫃輕聲道:“這次你受傷,算是給回春堂牽連了,今兒這頓我請,多吃些。”
他看著埋頭乾飯的李觀一。
“回春堂裡頭被搶了藥,這世道也不知道安穩不安穩,沒準過幾天還有事,你年紀小,總這樣終歸不好。”
李觀一之前就有預感,眼下卻是更明白。
自己被‘優化’掉了。
老掌櫃從懷裡拿了一封信,放到桌子上,往李觀一方向推了推,道:“你術數很好,我認得關翼城柳家私塾的管事,我自己給你寫了份舉薦信,你拿著去,試試看能不能在哪兒討個營生。”
“也算是找個下家。”
柳家私塾?
那是比回春堂名氣大多了,算得是比回春堂更好的地方。
老掌櫃把酒喝完了,把杯子放桌子上,道:“你吃著,我去乾活兒。”
“老周,這孩子今兒的飯菜,就算我賬上了。”
“吃不夠的話,再點點。”
老掌櫃的往外走,一身灰撲撲長褂子,頭長低稍微有些駝背,李觀一把信放在一旁,大快朵頤,風卷殘雲般把東西吃完了,這飯館的老板笑道:“再來點?帶點東西走吧。”
“就老趙那話,就是和你說,想吃什麼帶點走沒事兒,還怕你不好意思,自己走了。”
少年人笑著回答:“不了,吃的夠飽了。”
然後他站在店老板那邊,看了看桌案上的酒類價錢,伸出手摸出十文錢累在桌子上。
店家失笑著道:“小夥兒,錢記著賬了。”
“嗯,下次他來的時候,我請趙掌櫃一杯好點的酒。”
少年人輕聲回答。
店家愣了下,笑了,道:“好啊。”
“成,也是講究人。”
“老趙頭沒走眼。”
趙掌櫃邁著步子回去了回春堂,拿出了賬本,在李觀一的名字下麵劃了一下,陳老大夫道:“觀一被辭了?”
老掌櫃點點頭。
陳老看到老掌櫃在下麵做的標記,道:“你還給墊了一貫錢?嘿,少東家可沒這麼心善吧?”
老掌櫃開口道:
“咱們給東家乾活,東家的話是規矩,得用心用力。”
“可是,不能做不義心狠的事兒,這個也是規矩,心裡的規矩。”
“規矩大過天。”
趙掌櫃把賬本卷起來,掀開了門簾走進去,兩邊門簾上有對聯。
疾莫過於諱。
醫須行以仁。
掌櫃的頭揚得高高的,脊椎筆直筆直。
…………
日頭過了午時,漸熱起來。
李觀一已站在了柳家私塾前麵,果然氣派,城中大戶小半子弟都在這裡修習,大多馬車在外麵停著,正要進去,卻又有一輛馬車駛過來,李觀一止住腳步,馬車穩穩停在了李觀一和私塾中間。
香風飛起。
有清脆少女聲音響起來:
“大小姐,柳家私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