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破陣(1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6254 字 7個月前

第十六章 破陣

孫傑和虎衛們與關盛雲的衛士們廝殺的時候,他的右路騎兵,已經迫到圓陣前。

甲騎們在圓陣外丈許之地繞著圈子驅馳,做出種種凶神惡煞的表情大聲咒罵著,來來回回用兵器比劃出各樣威脅的攻擊動作。塘騎們都帶了騎弓,此時紛紛把長兵掛回鞍環,取下弓箭開始氣定神閒的瞄準射擊。這是心理戰:對披甲目標來說,威力連步弓都不如的騎弓,威懾意義遠大於實際殺傷效果——但作用不容小覷:任誰被七八尺外的利箭直指麵門,都會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更有甚者,他們並不是瞄準了便射,往往是瞄一會,突然再調轉方向指向另一人,猶是幾次,羽箭突然鬆弦射出、也有的瞄一會,對近在咫尺滿頭冷汗的家夥戲弄般地陰森一笑,再把弓放下。被瞄者剛剛鬆下一口氣,利箭破空劈麵而至……

甲騎們在虛張聲勢,其實是等待己方步兵,他們並不急於衝陣——圓陣中的老兵們都知道,但對此偏偏無計可施。

突圍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無論如何,人的兩條腿也跑不過馬的四條腿。陣勢一散,所有人頃刻間便會身首兩端。

身處死地,絕望壓倒了恐懼,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猙獰。

長捷營的披甲步兵踏著沉重的腳步轟轟隆隆地開了上來。

甲騎們讓開了正麵,改為三麵包抄。

頂在圓陣正前方的是一個方陣——孫傑的親兵營。

厚重的方陣縱深足足有二三十排,在隻拉出薄薄三道防線的空心圓陣正麵,愈發顯得堅不可摧。

其他三個方向是甲騎——空曠平坦的田野上,他們是所有步兵的噩夢。

嘈雜的鼓噪聲沉寂了下去,戰場逐漸安靜下來,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和輕微的金屬摩擦聲,以及戰馬偶爾的響鼻聲和逡巡的嗒嗒蹄聲,每一下都像叩擊在困境中兵士們的心上。

對陣的雙方僵持著,這一刻,如此漫長,時間仿佛已凝固。

百餘丈外的不遠處。

左路的百來騎追兵,在野地間肆意馳騁著,一個又一個已經脫了力但還在向四麵八方奮力奔跑的潰兵,陸續倒在雪亮的馬刀和騎槍下,慘叫聲此起彼伏,隱約可聞……有的甲騎,已經砍翻了攻擊距離內的所有潰卒,在策馬貓捉老鼠般逗弄最後的目標:趕到附近,用騎槍輕點一下,奔跑者立刻調頭跑向另一個方向、騎士便在原地看著,等那個倒黴的家夥奔出幾十步,再次催馬趕上堵在前路,後者隻能再次轉向……眼見著小小的人影,絕望的,沒有方向地跑著、跑著,突然一頭栽倒,掙紮幾下便寂然不動——這是把肺生生跑炸了。

圓陣中的親兵營遊擊關建林臉色煞白,環顧一下四周:陣外是虎視眈眈占絕對優勢的敵人,身邊是朝夕相處命在須臾的同袍兄弟……一咬牙,向前跨出幾步脫出陣外,嘶聲喊道:“有請貴軍大帥答話!”

沉默。

沒有人回答。

關遊擊脖子上青筋畢現,繼續高喊:“貴方將領,關某有話說!”

淒厲的聲音刺破了暮色,喧囂的戰場仿佛一下子變得死寂。

馬蹄嗒嗒。

一員騎將越眾而出。

右手的馬刀向關建林一指,刀鋒依然雪亮,刀鐔已被染得鮮紅,一滴鮮血,順著鋒刃緩緩向刀尖方向爬行。

關建林遊擊迎前幾步,雙手舉起佩刀單膝跪倒:“大帥!某乃關大帥麾下親兵營遊擊關建林。冤有頭債有主,兒郎們都是聽命行事,關某願用性命換兄弟們一條生路,任殺任剮絕無二言!”

圓陣中一陣嘈雜。

大家心裡都明白,關遊擊所謂的換一條生路,絕不是放下武器就此走開那麼輕巧,被編進苦役營在鞭子下活活累死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也可能是每人犧牲掉一隻手掌,或者胳膊,作為離開這裡苟活下去的代價。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官軍隻是口頭上假意答應,等大家放下武器變成手無寸鐵的時候再突然翻臉全部殺掉——這種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而且,遠不止一次!唯一能束縛對方的,並不是什麼誓言,而僅僅是“殺俘不祥”這句含糊不清的讖語。是否守約,隻在對方將領的一念之間。

士兵們的心情是複雜的:自己當然不想看到遊擊大人引頸就戮,但……又有誰,會願意放棄自己活下來的機會呢?哪怕是落下終身殘疾……

居高臨下的騎將用冰冷的目光盯著半跪在馬前的關遊擊看了一會,一字一句的開口:“某乃提督宣府總兵官孫大帥帳下參將上官飛”。

關建林剛應了句:“久仰”,隻見上官飛筆直伸向前方的馬刀向上高高揚起,停留片刻,迅即向右下一劃,轉身撥馬離開了。刀鋒上甩出的血珠落在關建林的臉上和衣甲上,關建林渾然不覺。

見狀,其他方向的甲騎撤圍了!

騎士們紛紛撥攏馬頭,跟隨著上官飛一起策馬小跑著離去。隻有步甲方陣依然巋如泰山的頂在圓陣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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