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建林和圓陣中所有人愣在當場:這是怎麼回事?
同意了?同意為什麼不給個痛快話?為什麼不把自己帶走?
不同意?不同意為什麼全部離開,還讓出兩條通路?
單膝跪地的關建林挺直了上身張望著,繼而,猶疑著起身,向騎兵離去的方向看去,再扭頭看看頂眼前的步兵方陣——他驚懼的發現,剛剛還在漫山遍野追擊潰兵的另一路甲騎們,已經完成了各自的工作,遠遠地圍出一個大大的弧形騎兵線,緩步兜過來……
疑惑間,三麵合一的甲騎們已經馳出百餘步,隻見他們再次勒定戰馬,返身列隊、小跑、加速、衝刺……
目瞪口呆!
心膽俱裂!
這、這、這是要衝陣,要趕儘殺絕啊!
他們竟然連先假意接受投降再殺俘都不屑於!
驚愕過後,關建林拚儘全身力氣嘶聲高喊:“跟狗官兵們拚啦!”
不過,喊聲立刻被淹沒在隆隆的馬蹄聲中。
像這個年代大多數將領一樣,馬兵參將上官飛的忠誠和勇武,與其說是針對朝廷,毋寧說完全隻針對孫傑一人更為貼切。人前,他稱呼孫傑為大帥,私下裡,那是他的恩主——上官飛從孫府少爺的貼身小廝,一路做到耀武揚威的堂堂正三品將軍,沒有孫傑,便沒有他的一切!無恥的賊人不僅殺俘,城破了更會屠城,事到如今,還想隻留下一條命?世上哪裡有此等便宜事!換個位置,你們會留我家大帥的命麼、會留我的命麼?
誠然,假意接受投降,再把放下武器的賊人們一股腦地全坑掉最是方便——上官飛不是沒想過——剛才的沉吟就是為此。
但上官飛跟隨孫傑二十多年,恩主的性格他知道。孫傑雖然表麵上嘴裡不會說什麼,但心底肯定不喜歡這樣。而且,坑殺手無寸鐵哭天喊地的家夥們,哪裡比得上親手把血債累累賊人的頭顱砍飛在半空、讓身體和戰馬享受著激射而出的鮮血沐浴更為痛快!
大丈夫當如是!
幾十騎挾著雷霆般的聲勢,一頭撞向沒有長槍保護的圓陣側麵。
眨眼間,陣塌了。
孤出陣外的關建林被飛馳的奔馬迎麵撞上,揮舞著手腳整個人倒飛出去,淩空砸到圓陣外圍,三層防線瞬間便被屍體和勢頭絲毫未減的奔馬撞破、撕裂開來!
圓陣中央的夥夫雜兵們驚恐的看著躺在眼前的關遊擊:胸甲塌陷下去一大塊,四肢以極為怪異的姿勢扭曲著,口鼻眼耳慢慢湧出大股鮮血,環繞著屍體,迅速形成一個血泊……隨即,雪亮的刀光便在身旁閃起!
去勢未儘的奔馬對著陣中筆直立向天空的將旗直衝過去。刀光一閃,旗手扶杆的左臂齊肩而斷,旗手錯愕的看著空空的左肩,撒手扔掉右手的腰刀,捂著噴血的肩膀慘呼倒地。上官飛毫不停留,看都不看一眼敵人的將旗,雙腿一夾,呼喝著策馬殺向陣線的另一端——餘敵悉數在此,指揮用途的旗幟,此刻,價值與破布沒什麼兩樣。
與此同時,騎兵已呈四路縱隊從關建林撞出的缺口魚貫而入,再貼著圓陣內側肆意馳騁,陣陣寒光頻頻閃起,同時響起的是淒厲的慘嚎聲。
當圓陣被撕破,上官飛一馬當先衝向關字帥旗的同時,長捷營的步兵方陣在遊擊盛得功的帶領下同步開始攻擊。
頂在破霄營正前方的槍隊,在先前潰兵的衝擊下已經七零八落,上官飛的馬隊來的太快,東倒西歪的槍兵們根本來不及重組防線便被接踵而至的馬刀騎槍戳倒一片,隨後馬隊迅速完成了包圍,緊跟著步甲就開了上來。餘下的槍兵們無論手中是否還有武器,都隻能鑽進圓陣內尋求刀盾兵同伴們的保護——俗話說,月棍年刀一輩子槍。泰西無堅不摧的馬其頓槍陣需要年複一年地投入巨大的訓練成本,中原兩千年戰爭都是農兵為主,完全無法想象。訓練個一年半載的刀盾兵,便是大部分將領的精銳部隊了。槍兵最主要的任務是拒馬,麵對壓過來的刀盾兵,抵抗不僅是死路一條,揮舞長槍更會對身後的同伴陣型造成極大影響。
現在破霄營的正前方,也就是東麵,是長捷營的步隊,雙方距離僅有丈許、北麵是上官飛的馬隊。在馬隊衝陣的瞬間,盛得功吼出了兄弟們最熟悉的個字眼:“蹲!”
標槍三投!
破霄營刀盾兵的圓盾早已護住了身體要害。
然而……
這次標槍的主要目標不是人,而是盾牌。
尺半直徑的圓盾被釘上三五支沉重的標槍再也輕捷不起來,持盾者不由得胳膊向下一沉,然後便是迎麵破風而至的鐵刃寒光!
南麵和西麵是圓陣沒有當敵的另外兩個方向,這裡的士兵們紛紛扔下手中的武器開始奔逃——然而,幾十丈外,等待他們的是另一道甲騎包圍圈……
陣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