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門的命案,事關朝廷命官,府城的仵作早已查看過屍體:都是刀劍傷,沒啥可分析判斷的。不過,同樣的場景,在鄧長江眼裡大有不同!看到斷頸,鄧長江心裡立即得出結論:這是職業軍人乾的!
割首級這活兒,做起來要比想象中困難得多——如果是生手,很大概率會切到頸骨,於是隻得再換個地方下刀,斷口處會狼藉不堪。即使是法場上沉重的厚背鬼頭刀,老道的劊子手也會貼著骨縫砍,否則就算沒被骨頭嵌住,也往往會崩了刃。這些首級不是被砍掉而是被割的,三個刀口都整整齊齊,沿著骨縫恰到好處地切下去,操刀的顯然是老手。更重要的,推官的殘頸很短,其餘兩個則較長一些——成年男性的首級是帶著喉結割的,這是凶手下意識的習慣!
一種隻有職業軍人才會有的習慣!
闔家滅門、有時間割首級卻沒仔細搜斂財物、殺人後倉皇逃命還要帶上首級、苦主做過押糧官、凶手是職業軍人、再轉去屠另一家……種種跡象表明,這是尋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鄧長江的心裡再次強烈感到了些什麼,仿佛真相就在眼前,但卻隔著一重濃濃的迷霧,讓他抓不住頭緒。
知府大人府邸的情形也差不多。後院裡公子和伴當頭不見了,估計是凶手辨不出誰個,索性都割了去——幾位夫人也一樣。所幸前麵官廳有人在候著知府大人回府沒睡,聽到動靜不對,喊叫起來。府衙緊挨著藩庫,匪人們害怕守衛聞警趕來,於是兜頭一刀將這個倒黴鬼砍翻後放把火,把庫兵牽製在原地,打開正門一路衝向城門……
守門的有兩個果的兵丁,大半在屋裡睡覺,被人在外麵落了鎖,一時出不來。五六個值夜的也沒披甲,自然不是這幫亡命徒的對手,但都沒受什麼重傷——城門官隻是被刀背砸斷了小臂——這個有些奇怪。眾人說,大家在血淋淋的鋼刀逼迫下,給城垛套上長繩便被驅趕下城牆,匪徒們縋繩而下……城外還有接應:一架長梯一頭搭在對岸,另一頭斜在護城壕裡。顯然是賊人過去以後隨手抽掉的。
邊鎮重地未得明令擅開城門者斬——聞訊趕來的兵丁們在牆上眼睜睜看著幾十名匪徒舉火大搖大擺消失在夜幕中……
至此,鄧長江心裡突然冒出一個疑問:這夥滅門不眨眼的亡命徒,為什麼偏偏會放過威脅最大的守門兵卒——每人一刀直接搠翻,或是全趕進房裡外麵落鎖再放把火豈不是最簡單,為何僅僅是繳械後驅開?
鄧長江喚來正在休息養傷的城門官。
城門官是個老行伍,雖叫不出名字,但看著臉熟。從他閃爍的言辭中,鄧長江發現了一些端倪。
城門官當然認識鄧遊擊,更知道他的經曆,在無論當兵還是做賊兩個行當都擁有豐富行業經驗的鄧將軍的逼問下,向後者遞了個不易察覺的眼神。
見鄧長江用傳令乙隊整隊出發城外十裡彙合的命令支開了左右,城門官也再不呲牙咧嘴的假裝哼唧了,撲通一聲跪倒,低聲道:“鄧將軍恕罪,小人委實是自傷的!”話音未落,熱淚奪眶而出,在臟兮兮的臉上衝出兩道泥印。
鄧長江不動聲色地盯著這廝,聽他絮絮叨叨的繼續說下去:“大人,小人以前就是在盧將軍的蕩虜營裡討飯吃,天可憐見,韃子破邊時僥幸逃得狗命,傷了腿,再後來投到這裡做了城門卒。大人,求您看在故盧將軍的麵上饒過小的則個……那群好漢,領頭的是盧四爺啊!”
晴天霹靂!
一直遮蓋在鄧長江眼前的迷霧豁然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