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有的是物資。於勝良屯的幾十萬斤雜糧對大軍來說不算啥,穀白樺早就表示不要,臨走時會統統交給縉紳分給眾人。但對百姓們來說,有幾百斤,全家就足足一兩年不愁吃飯了——當然要摻點野菜,那年代地主家也不可能頓頓吃乾的。
說乾就乾,縉紳們寫了告示敲著銅鑼走街串巷地宣傳:主動報名的,每人發二百斤糧,前三天來的還額外加二兩五錢銀的安家費。第四天第五天,隻發糧,不給錢。如果人數湊不夠,第六天抓人,抓來就跟著走,啥也沒有!他們自己也以身作則。既然免不了,乾脆直接喚來自己的家丁長工:你們幾個跟著大軍走,我已經跟穀將軍說好了,會妥善看顧你等。至於家裡,都放心,全交給我了……
百姓們私下一合計:與其最後賭命大概率落個啥也沒有,還不如又領銀子又有糧呢!一個勞動力換一家人一兩年的口糧,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根據以往的經驗,被官家攤上勞役,你不僅要自帶乾糧,幾個月人沒了,還不是白白沒了?你敢找官府要人不成!自家已經主動報名出了人,即便大王們末了兒沒湊夠數,也不好再按住同一隻羊死命薅羊毛了吧?
三天不到,來了三千多人,比羅軍師要求的兩千多出來五成。直到第四天還有人過來,說什麼路遠聽到消息晚了,纏著招兵的小頭目們死乞白咧地討銀子……
除此以外,穀白樺還收羅了鐵匠、皮匠、長木匠(蓋房建屋的)方木匠(做家俱的)圓木匠(做盆做桶的)等十幾家匠戶,又抓了一個獸醫,一個郎中。儘管大部分匠籍者在大明官府那裡隻是半奴隸身份:政府攤派工作,日出而作日暮放回家。至於工錢麼,想都不要想,隻提供勉強其維持生計的衣食。可畢竟算事業編,生活還算相對穩定,所以這些有穩定收入的手藝人一開始並不像主動投軍的家夥們那麼情願,進了營就末日降臨般全家抱頭痛哭。
但在穀白樺這裡,他們都算擁有特殊技能的人才啊,特殊人才就得享受特殊優待!還是羅世藩的點子:一大碗油汪汪的肥肉外加厚厚的一摞摻了不少白麵的大餅杵到眼前,連老帶小一通風卷殘雲之後,再不需要穀白樺等做什麼思想工作了!大家紛紛發現,體製外原來是人才的天堂啊!
鐵匠的錘子論起來虎虎生風,幾天的時間便打出來往常幾個月都未必能做出來的那許多刀槍、皮匠三天不到給穀將軍做了副上好的馬鞍、方木匠給穀將軍打了行李箱、圓木匠給穀將軍做了洗臉盆洗腳盆,還都穿洞套繩地能係在新馬鞍上、長木匠追著穀將軍問啥時候想蓋個宅子就等您一句話、獸醫一頭紮進馬棚挨個掰開馬嘴往裡麵伸腦袋、郎中挎個藥箱見人就抓過胳膊來把脈,幾副大補藥下去把穀白樺灌得鼻血長流,以至於後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穀將軍打心裡怕了他,郎中遠遠看見穀將軍呲牙一樂,屁顛屁顛就往跟前跑,穀白樺嚇得兩手齊搖:您彆過來,俺今天真沒病……扭頭就跑,仿佛後麵是京師三大營的人馬都在追他一個!
這時候,龔德潤也到了。
看穀白樺這裡一切都那麼和諧,老龔心裡那個氣啊!自己畢竟是念過幾年私塾的人,把個延川縣折騰得雞飛狗跳不說,雖然最後把庫糧給百姓分了,背地裡還是挨了不少罵;這個大字不識的家夥,還是個蠻子,才花了幾千兩銀子,壞事一樣沒少乾,竟被百姓們誇成活菩薩!他娘的哪兒說理去……好吧,現在的龔地主真是財大氣粗,幾千兩都用上了“才”字!
不過,這個鮮明的對比,讓關盛雲部的所有人明白了兩個深刻的道理:
1、縉紳階層的配合,對維持地方秩序的作用遠比鋼刀大得多。
2、係統性有計劃征發的效率,遠比縱兵搶劫高得多。
理解了這兩個道理,在未來給關盛雲帶來很多好處,這是後話。
返回延安府前是例行的整訓編伍工作。
穀龔二將先是把自己的親衛隊狠狠地擴充了一番。從本營老兵裡挑出些經過實戰檢驗的精銳編進自己的親兵隊,使每個衛隊的總人數達到差不多五六十的樣子。在這個時代,無論是關盛雲還是朝廷,誰都不會管手下各路將領的親兵數量:反正那是你的“私兵”,你要自己掏錢養。你要負責讓他們吃飽,吃好、你要給他們提供最好的裝備、還要讓他們接受係統的訓練。總而言之那是你的“私有財產”,你既可以送人做人情,也要指望他們關鍵時刻救命。一句話,你有本事弄來多少錢,你就能養多少人。
然後是補充自己的戰兵營。最理想的候選人是朝廷那裡的潰兵。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忠君報國,隻是識字的士人們才有的觀念,他們倒是從小念書時被灌輸過。對其他絕大多數最底層的人而言,當兵隻是一種謀生的方式,跟理想和信念無關。這些人壓根就沒什麼理想,如果硬要有一個,那所謂的理想就是有飯吃。為了實現這個理想,隻要能吃上一碗飯,他們便會毫無顧忌的服從命令去殺任何人、如果戰敗被俘虜,他們更可以毫無內疚的投到另一方陣營砍回來。說白了,誰給他們飯吃,他們就聽誰的話去砍另一方。所謂的“忠誠”,往往僅局限於親兵家丁和嫡係將領這類小圈子:“賣主求榮”是令人不齒的,哪怕是敵方,一般而言也不會鼓勵這種行為。
剛鋒營和振勇營都不止補充到齊裝滿員。傳統上來說,每個戰兵營會由甲乙丙丁四個步隊組成,每隊人數一百出頭,加上親兵和塘騎斥候總共五百人左右、大些的營有五個隊,那人數就奔六百去了。穀、龔二位,都把自己的營擴編到六個隊,如果不是怕其他將領跟他們急眼,這二位還不會收手呢。
剩下的統統暫時先編進輔兵營。當然了,除了那些心裡清楚自己條件確實不夠當戰兵的家夥們,否則大多數人還是想當戰兵的——不僅吃食待遇比輔兵高很多,隻要打仗打贏了,總能有機會搶劫發點橫財。
於是怨聲載道。
穀龔二將隻能安撫眾人:到了延安府,還有好幾個營有缺額,那時一定會被其他將領挑了去。
比較慘的是延川縣的衙役們。這些六扇門的家夥們比其他老實巴交的普通居民見多識廣,滿肚子壞水鬼點子,又一直打著朝廷的招牌搶百姓們的飯吃。編進戰兵營,搞不好會就弄出點亂子來。不說臨陣倒戈,時刻想逃跑都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所以,隻能當消耗品:在輔兵營當牛做馬,啥時候累死啥時候算罷。延長縣攔了廖興湘燒庫房的那幾位還好,穀白樺都沒怎麼難為。而延川那些,統統被龔德潤一股腦地抓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