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強渡
陝州城遙遙在望,儘管隻有20華裡的距離,但真正的兵臨城下,還是足足用了兩天的時間。
陝州古城西麵是逶迤而過的青龍澗,向北彙入黃河,北麵和東麵是黃河,南麵是甘山。
磚石結構的城牆高三丈五尺,因為周圍都是河,是天然既深且闊的護城河,按照兵法上來講,陝州府是座教科書般易守難攻的堅城——但凡還有第二條路,關盛雲和羅詠昊一定不會選擇這裡作為大軍攻堅的第一戰。多次軍議,所有將領們為此也是傷透了腦筋。彆的不說,單就各種攻城器械的打造,眾人經驗都非常有限,雲梯、撞車和壕橋等簡單些的器材也就罷了,誰也不敢拍胸脯打包票說多久能做出來一架推著不會半路散架的攻城塔樓。至於投石車,那更是想都不要想,此時的關盛雲大軍裡,沒人會做那等高科技設備!
商量到最後,大家隻好決定:繼續截斷交通隱蔽行軍,力爭達到突襲的效果。先把城圍了,再徐徐圖之,到時候隨機應變,同時再看老天爺是否眷佑。萬一攻不下撞個頭破血流,大軍也隻好繞城而過,雖然會在身後留下一個巨大的隱患,對士氣更會造成近乎當頭一棒式的打擊——自從草草成軍以來,誤打誤撞也好,虛張聲勢也好,一直所向披靡,部眾們士氣空前高漲——但無論如何,大家總不能在第一站就把血流乾。
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渡過青龍澗。
這個倒不難:國清林親自帶領輔兵船隊,隨著官道上的大部隊齊頭並進。百多艘大小船隻,一半載著尤福田的天一營負責警戒兼截斷黃河兩岸擺渡,另一半載著木板繩索,徑直從黃河逆流駛進青龍澗,在河道最寬、也就是水流最緩的地方一字橫開,用木板把船釘起來就是一座浮橋。
大家最擔心的,是浮橋搭建中可能遭到襲擊——而這種可能性最大:沒有人可以在岸邊刀槍弓箭(輔兵無甲,弓箭的殺傷力不容小覷)的威脅下搭跳板。萬一遇到這種情況,隻好犧牲掉天一營,棄舟登岸,用人命爭取時間,為穀白樺的剛鋒營開出一小片陣地登陸場,步隊先頂住,馬隊再過橋壓上去策應。
如果沒遇到抵抗,穀白鬆的馬隊則要率先通過浮橋。他們要拚死擋住城中可能發動的逆襲——就算城裡來不及組織兵力阻止搭橋,半渡而擊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哪怕僅僅一次短暫突擊,把浮橋燒掉,便會給大軍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官軍可以有足夠的時間構建沿河陣地,隻要把前路截死,上萬人被堵在狹窄的山穀裡進退兩難,全軍覆沒很可能也隻是個時間問題。
穀白樺的剛鋒營將緊隨馬隊渡河後第二批過橋。如果城裡發動逆襲,他們就要加入戰團頂住攻擊,為大部隊留出足夠結陣的灘頭陣地、反之,如果沒遇到強力反擊,等高藤豆的三個飛獸營過河接防後,他們會徑直轉向南方,按預定計劃到硤石關設伏阻援。
此刻的陝州城西牆上隻有十來個兵士。照理說,雖然在太平年景,這種戰略要衝,一麵牆上的守軍也至少應該上百。不過,前陣子指揮殺千戶,朝廷殺指揮,每個大員腦殼落地,都會連帶幾個、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千百戶總旗官小旗官乃至不走運的大頭兵們跟著一起倒黴,弘農衛的守衛力量已經受到很大損失。更要命的,自從馬大人到任,情形愈發雪上加霜。據說馬大人在其他地方,大多是專門找地方上百姓富戶的麻煩,但因為要取悅於朝廷,自從到了這裡,馬大人就盯上了衛所——馬大人親口說,要肅清李&斌李健兄弟的大逆餘毒,還聖上一個天清氣朗的陝州府!
軍中本就沒幾個人識字,馬大人把各千戶所百戶所翻了個底朝天,彆說反書了,連有字的紙片都沒找到一張。但馬大人豈肯善罷甘休?查不到書,就查言論,隻要涉及到李家兄弟的私下議論,馬大人都要知道——舉報有賞,知情不報同罪!
百戶李力在營裡挺有威望,講義氣,也有些真本事。上任知州老爺任上,從南邊躥過來幾個強人,匿在山裡時不時出來搶一把,李指揮虛頭八腦的應付一下,根本沒怎麼管。力爺喝了酒,被遭過搶的酒館老板激了幾句,為了贏幾錢銀子的酒錢,更為了麵子,帶了人鑽山溝,真的拎回來兩顆人頭——功勞自然歸了李指揮,但力爺掙足了麵子,又贏了一場酒,這便夠了,也沒太在乎。
可惜的是,真論起來,力爺跟李&斌指揮還沾了些遠親。不過這個親戚關係著實很遠,就算沒出五服也差不多了,平素裡也沒啥交集——要不,李指揮也不會好意思真伸手搶斬首功不是?這層大家都不怎麼記得的關係,不知怎的被馬大人知道了,加上力爺酒後發了幾句牢騷,然後力爺就被抓了。因為“堅不吐實”,在城門口判了站籠,五尺多高的漢子,從州衙門裡抬出來已經形銷骨立,第五天頭上,死籠子裡了。幾乎與此同時,眼見著營裡誰都不待見的顧三癟子趾高氣揚地換了一身新行頭,還逮誰跟誰吹怡春樓裡那個大同婆姨身上有多香……咋回事大家心裡都明白呢。隻不過馬大人手段是真狠,恨歸恨,誰也不敢真把空口汙人的顧三癟子怎麼樣了。
再後來,軍漢們私下裡交頭接耳也不行了,顧三癟子和力爺正反兩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那裡,打小報告的越來越多,誰也不知道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啥時候、被哪個傳到馬大人耳朵裡,這可不是說著玩的——輕的掌嘴,重的穿箭遊營,馬大人對子虛烏有的事如臨大敵,派出眾多的耳目打探各種消息、相反,真正的城防倒完全不在乎。馬大人似乎抱定了一種信念:隻要有人聚集就是對朝廷不可容忍的潛在威脅,必須嚴厲撲滅。八九個月下來,牆上和門口值崗的兵士越來越少,冬天大家沒事都自顧自的散著曬太陽,夏日裡找個陰涼地衝盹,混唄。
西牆上的兵士們本倚著牆垛蹲坐著躲避陽光,終於有起來解手的兵士發現了從黃河逆流駛入青龍澗的諾大船隊,以及已經在對岸列好陣勢的馬隊。馬隊後麵,是一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刀槍之林,那是穀白樺的剛鋒營。再向西望去,川流不息的隊伍從山彎處源源不斷的踏入視線,蜿蜒的山路,就像一條猙獰的巨龍,一個又一個身形從龍嘴裡吐出來、邁著殺氣騰騰的堅定步伐開過來,仿佛永無休止。
兵士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驚恐地張大了嘴巴,卻喊不出一句整話,用手指著前方,“啊,啊,啊”地叫著,其他人陸續起身,向手指的方向望去,隨後,也都被眼前駭人的景象驚呆了。
“有警”!
“快關城門啊!”終於有人明白過來,探頭向城下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
陝州位置重要,但城不大,隻有四個主城門:東日宣威門,西日政平門,南曰映恩門,北曰宣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