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師爺忙迎上前去:“哈哈,子聰兄勿慮!錢大人早有破賊之計,來來來咱們慢慢說。”顯然,康師爺與陳長史私交甚篤,否則,一個四品知府的幕客絕不敢對五品王府長史在官衙裡直接以表字相稱。
待進得二堂坐定,聽錢玉川推心置腹地講完,陳伯聞略略放心了些,端起茶杯呷了口道:“錢大人的妙計固然在理,不過,下官還是有幾分擔心。這裡沒有外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罷。賊人們遍搜四郊一無所獲,稍微琢磨一下就當想到,大荒連年,糧食固然找不到,可那金銀之物又不能當飯吃,會落在哪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都在府城啊!難保不會惱羞成怒地攻城……”
錢玉川哈哈一笑:“子聰兄放一百個心!現下西門、北門外已經聚了四五萬百姓,還有更多的人在路上。到明日,我估計還會再來至少七八萬人!賊人剛剛在十裡外紮營,要攻城,再快怎麼也還要一兩天,總得做做梯子什麼的。明日裡咱們便進攻殺賊!”
陳伯聞一驚:“明日便攻?錢大人可有把握?那些可都是沒打過仗的尋常百姓啊!再說了,這幫人什麼德行錢大人應該清楚吧,一個個麵黃肌瘦羸弱不堪,都站在牆上震懾一下賊人倒還勉強湊合,放出去跟賊人一刀一槍地對砍?不是去送死麼?”
沒等錢玉川看過來,儘管屋裡隻有這三人,康師爺還是左右顧了顧,低聲搭了話:“子聰兄說的對,府尊大人的計策,本就是放他們出去送死的啊!”
沒等陳伯聞表達震驚,康師爺繼續道:“這些人平日裡原本散在鄉下自生自滅。經過這些年,對官府的懼怕是刻在骨子裡的,絕不會鬨什麼亂子出來。就算有人冒出什麼大逆不道的念頭,轉眼間便會被身邊的人賣了換雜麵餅吃下肚去!這等事太多了。但賊人殺來,情形則不同了,突然之間他們便有了用處不是?然一下子都聚了來,幾十萬人,可就是幾十萬張嘴啊!每天得吃掉多少糧?且不說方寸之地一下子聚了這許多人,萬一受了什麼鼓動肘腋生變、充其量賊人隻有三幾萬人,哪裡當得十幾二十萬不要命的家夥前赴後繼地一衝?打跑了賊人,他們可都要回來討賞的!子聰兄,咱們哪裡來的恁許多糧、恁許多銀?你說,是要王爺千歲掏,還是錢大人掏?抑或是你我來自掏腰包?”
陳伯聞聽得目瞪口呆,康師爺繼續說道:“昨日錢大人與區區便定下計較。來一批,咱們就打發出去一批,每人發兩個雜麵饃唄!先上的固然先死,可咱們人有的是啊!換子聰兄是對麵的賊人,殺一批便迎頭再來一批,源源不斷,啥時候是個頭兒?任你再利的鋼刀也得崩了刃!日日如此,誰不膽寒?賊人這是給咱幫大忙啊!退一萬步說,就算到最後沒能把賊殺淨,想必也是頭破血流元氣大傷了!強弩之末尚不能穿魯縞,何況南陽府高高的城牆!咱們可是坐收漁人之利呢,再後麵該怎麼上奏朝廷,用不著在下多說了吧?哈哈哈。”
陳伯聞茅塞頓開,雙手齊挑大指:“高!錢大人高、律錚兄高!陳某佩服!下官放心了,這便去回稟王爺千歲。”
錢玉川接過話頭:“子聰兄先彆急著走。既然來了,可否隨下官一起去給百姓們鼓鼓勁兒?那些家夥,如若見了王府屬官和下官聯袂慷慨陳詞曉以大義,怕不是更加急不可耐地衝將出去!哈哈哈哈……”
*鴟吻:宮殿等建築正脊兩端的飾物,用陶或琉璃製成,起固定屋瓦的作用。傳說鴟吻是龍的九子之一,能夠噴浪降雨,所以做成這個形狀,寓意避免火災。其實這個傳說很不靠譜,經曆了很長時間民間各種穿鑿附會。
最早的脊獸其實是蚩,這是一種傳說中的海獸,甩甩尾巴就能布雨,所以用來取建築避火之意。其尾巴的形狀有的說像魚,有人說像鳥,因而魚尾鳥尾各種形狀都有。晚唐以後,有人覺得隻有尾巴沒腦袋不好看,就變了個形狀,乾脆給尾巴整出來個腦袋。再後來,又有人聯想起龍生九子裡麵有個家夥叫鴟吻,喜歡登高赴險,能吞火——好吧,其實它不止吞火,見啥都吞,於是乾脆幾合一。
龍這種圖騰,也經曆了幾千年的演變:黃河流域的人最早對龍的詮釋來源於豬(嘿嘿,想不到吧?),有很多文物是豬首龍的造型;沿海的部落崇拜的是魚,所以尾巴得像魚;還有的山民部落覺得被蛇咬一口非常不好玩,所以怕的東西身上必須有鱗;還有部落崇拜飛鳥,龍爪便取了鳥爪……幾個部落大融合,大家獻計獻策,終於湊出來龍的形狀。
鴟吻這東西它爹畢竟是龍——而龍是群策群力的結果,那鴟吻也就自然可以博采眾長集各種神通與一身了:登高瞭望示警、播浪布雨、雨澆不滅的大火可以讓這小東西吞掉……
還有人想起來螭(這個字也念“吃”,不能念“離”哈)這個長得像龍卻沒有角家夥,肚子大,能裝很多水——水能滅火……反正倆字讀音一樣,似乎大概應該也許這倆是一回事,乾脆,鴟吻也叫螭吻吧……
大家誰也彆太較真,中庸之道,才是王道。
BTW,北方話有句俗語“五脊六獸”,形容一個人閒的難受。有興趣的書友不妨度娘一下看看本意,說的也是這等東西^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