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章陷關
次日清晨,南方地平線的儘頭依稀冒出一些蠕動的小黑點:程西這夥亂民陸續出現在南津關守軍的視野裡。
關上的守軍們緊張起來,不時有人指指點點,小聲竊竊私語著。新來的把總王彪麵沉似水,手扶著刀柄站在關頭上向遠處冷冷地望著。身後立著兩個親隨,腰板筆直,背上都斜挎了步弓。周峻和南津關守將,記名遊擊湯眾也在關牆上,見此情形,下意識地向王彪湊靠過來。
“王千戶,”周峻的稱呼已經用上了新官職,“本官可全指望你和兄弟們啦。”
“請周大人放心。卑職有數。”王彪答著話,眼睛沒看周峻,還是盯著幾裡外逐漸逼近的人群。
“王兄弟,不怕你笑話,俺沒打過仗,這好多賊人,咱有把握嗎?”湯眾口裡小聲說著話,也期待的望向王彪。
“湯大人放心。周大人也請放心,這不過是一夥流民。可惜王某帶的兵少了些,若是老吳不去和溪關,俺們兩個隊開了關門直接迎頭殺將過去,”王彪抬頭看了看初升的太陽,“晌午時分就可以收隊了。這等家夥,某刀下殺得沒有一百也總有七八十了。”
周、湯二人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相接,同時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王彪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轉向周峻:“周大人,卑職有個把弟也帶了一隊人。在柳邊驛分開後就沒再見他,想是末將來南津關,他徑直去了保寧府。某和老吳在這裡,保寧那邊料他也沒甚麼事了。倒不如某派人把他叫來,大家一起熱鬨一下。否則,這白撿的功勞硬是沒他份,卻顯得某和老吳不仗義,他也不會依哩。”說完,扭頭又對親隨吩咐道:“給老吳報個信問問!”
兩名親衛應了一聲,摘下步弓,各自從箭壺裡抽出一支鳴鏑,先是在嘴巴上輕吹了下確認小孔沒有被堵住,隨後引弓搭箭,一先一後,兩支響箭尖嘯著衝上天際。
周峻有些不放心:“大敵當前,怎麼王千戶還要分兵去叫人?”
王彪應道:“叫人哪裡用許多人?某派一個果足夠哩。賊人磨蹭到關前怎麼也要近午了,等下把他叫來……”說著話,嘉陵江對岸也傳來響箭破雲的尖嘯聲。王彪停住了話頭側耳聽了聽,裂嘴一笑,“三聲。老吳也是這意思哩。”
湯眾插嘴道:“這響箭啥意思?”
王彪道:“賊人不會過江,肯定是沿著江岸直奔咱們南津關。某若發一響,便是告訴老吳,等某出擊後他渡江截斷賊人後路,他會回一響。某發兩響,意思是某這裡有兩個隊出擊——老吳知道某要叫上把弟,他回三響,意思便是三人並肩子立功哩。”
湯眾下意識地撓了撓頭,手指卻碰到鐵盔,訕訕地扶了下遮掩尷尬,咂舌道:“好厲害!幾聲響竟能傳遞這等訊息!”
王彪笑了笑:“尋常事,沒甚稀奇。戰場上亂起來誰也不見誰,全靠發個響聯係。俺們幾個搭膀子久了,彼此都熟得不得了。”隨即轉向周峻,“周大人,等下某和把弟一起殺出去,您大人和湯大人守定關門就好。勞煩預備些吃食,兄弟們回來肚裡都該饑了。首級功全憑大人看著賞,大人答應某幾個的事,全仰仗大人哩。”
周峻暗想:自己和守軍都不需要迎敵,放幾個外府煞神出去跟賊人拚命便可坐收破賊大功?這便宜可占大了!於是徹底放下心來,回到:“如此甚好!王千戶放心。”
王彪一抱拳,轉身下令:“李鬆,你去保寧府找四眼狗。劉四,你下去把著關門等某命令。大家都做個記號吧!”二個果長領命,率部下了關牆離開。
這隊的兵卒們紛紛掏出綠色的布條相互往身上綁,王彪對大惑不解的周、湯二人說道:“一會打起來會亂得很,幾百人難保都認得誰是友軍,做個記號,莫砍錯了人。”這話讓周、湯二人又開了眼界,湯眾急忙大聲傳令道:“認清綠布標記,這是友軍,誤傷的也要砍腦殼!”說完話回過眼神看到王彪的兵,再偷偷瞟一眼自己帶的那幫人才意識到這話有毛病——憑自己這些手腳都在哆嗦的手下,能傷的了那群虎狼麼?
守軍中一陣騷亂,大家都在身上亂翻,希望能找到類似的東西給自己多加一道保護。可倉促間誰沒事會帶那東西?此時,程西那幫亂民走在最前麵的已經到了關前三裡左右。
南津關緊傍著保寧南門,不一會,果長李鬆的小隊便來到了保寧府南門前。他們當然不是來找什麼四眼狗的——此刻已控製了和溪關關門和城樓的吳大壯外號就叫四眼狗——李鬆是來搶南門的!因為前麵有南津關擋著,保寧府的南門一直沒關,城門官驗過腰牌,聽說前麵關上下來的這隊人是過來協防接應的,自是喜出望外,拍著李鬆的肩膀一個勁地說打完仗就請他大喝一場。
王彪和吳大壯都是張虎最早帶的馬兵。十個人千裡亡命一路下來,水土不服病死倆戰死一個,還剩下七位。此刻一個叫牛有田的做了營官,其他六人也都已是各帶了一個步隊的把總。按照張虎和方戈、程西幾人預先商量好的計策,張虎和方戈的主力堵在北麵,戰事由程西率先在南麵發動。不過憑程西的幾千流民百姓,彆說保寧府,連南津關都絕對不可能打下來,所以王、吳二人領命,用路通弄到的腰牌騙過守軍,不止要替程西開關,更要一鼓作氣拿下保寧的南門。隨後程西率眾在城裡搗亂,再全力配合王、吳二人打開北門……
部分因為這個緣故,方戈便沒造什麼攻城塔樓轀轀車之類的複雜器械。另一個原因是,反正造出來也彆指望沒有任何訓練和紀律約束的百姓們能用——大型器械需要幾十甚至上百人合力推動,這種工作通常需要輔兵完成。輔兵們由於對皮鞭軍棍等種種酷刑日積月累的恐懼感,下意識服從命令成了習慣,再加上有基層軍官現場用刀逼著,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會冒著守軍城頭傾瀉的火力向前緩慢地推進、而百姓們則不然,他們固然會由於懼怕刀斧加身在一開始推著走,一旦進入城頭攻擊範圍,見到周圍同伴的慘死,百分之百會四散奔逃,把塔樓裡的戰兵們扔在敵人的攻擊之下,寶貴的戰兵們便會如被囚在棺材裡一樣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