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章 惡戰(1 / 2)

狼煙晚明 解衣唱大風 6239 字 10個月前

一百三十九章惡戰

保寧府南門,李鬆一直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著熱情的城門官,他在支棱著耳朵聽響箭。王彪的鳴鏑聲很清晰,但和溪關離得有些遠,生怕錯過吳大壯的回應,那才是發動的信號。作戰最要緊的是協調配合,暴起發動的時機很關鍵——早了,城上的官軍會衝下來、晚了,便可能被識破。李鬆隻有十個手下,或早或晚,無論哪種情形都是滅頂之災。李鬆的手下們也都在城門洞附近各自瞄好了自己的目標暗自戒備著。

由於距離太遠,再加上南津關牆對聲波的阻擋,李鬆還是沒聽到吳大壯的信號。沒想到,王彪的響箭發出後不久,竟是身旁絮絮叨叨的城門官第一個發現幾十丈外的異常,結結巴巴地指著關牆上的閃閃刀光和奔跑的人影:“李,李,李兄弟,你看……”

李鬆抽刀,順勢搠入這家夥的小腹,口裡大喊著:“破關啦!敗啦,快逃啊!”早已全神戒備的手下們隨即發動,當場砍倒五六個城門卒,然後一邊衝向其他懵懵懂懂的家夥們,一邊南腔北調地大聲吆喝起來:

“早降!早降!”

“敗啦,快逃啊!”

“城破啦,逃命啊!”

保寧府防禦的重點雖然是北門和東門,然畢竟是府城,段元濟把絕大部分能調動的兵員都拉進了城裡,人數很是不少。單是守南門的戍卒便有半個步隊五十幾人,此刻半數在門洞附近或倚或坐地應付差事,另一半值夜的,大都在城內靠近門洞的更房裡補覺,南牆上還站了四五百兵卒和上千民壯。因為可能要隨時支援南津關,南城附近還有千把人的預備隊,靠牆支起一長溜帳篷和棚子,有的歪在裡麵歇著,有的三五一夥坐在外麵地上賭錢吹牛。不過這些兵員太雜了,很多都是互不統屬。儘管如此,李鬆的這十來人總歸命懸一線:實力對比太過懸殊,一旦軍兵們在程西和王彪等人趕到前衝上來,誰也活不了——更要命的,如果城門關了,死的便不是自己這點人了,可能要有幾千上萬人。李鬆這個果都是刀盾兵,沒有槍兵在大盾兵配合下保持安全距離的阻滯,隻靠刀盾兵的小圓盾很難組成有效的防禦陣型:隻要對麵的長槍不停地捅過來,所有人便毫無還手之力、槍兵後麵若是再來幾名弓兵,更可以從容地瞄準,抵麵射擊,後果不堪設想!

搶門不是偷門,十來人從幾十人手裡奪城門絕不可能悄無聲息,既然如此,一開始便製造出儘可能大的混亂,把水徹底攪渾,能爭取到一刻是一刻罷!

城門卒們立刻被身邊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情急之下扔下武器撒腿便跑。萬幸,有幾隻丈五長槍被拋下。李鬆和三個兄弟迅速插刀入鞘撿起來,心裡多少踏實了些。兩個兄弟拎著刀跑到更房門口虛張聲勢地嚇唬著裡麵睡得迷迷糊糊的兵卒們不準出來,李鬆和剩下的幾人匆匆拉起一道防線護著洞開的城門,不時緊張地回頭望向南津關方向。仿佛過了幾個時辰那麼久,終於看到了遠處開向這裡的一片小黑點。

南牆上守軍的視野比城門這裡自是開闊得多,在李鬆暴起的同時便有人發現了南津關的異常。片刻的震驚過後,值班的遊擊大聲命令著關門,探頭要向下喊話的傳令兵剛好看到城門卒們在四散奔逃,一群滿身是血的惡鬼樣的家夥們在後麵大呼小叫地追。遊擊知道,如果城門丟了,那就等於性命丟了大半,於是命令親衛們打頭,帶著兵卒們亂哄哄地從馬道上向下衝來搶門。

一般來說,將領們的親兵都很能打,但那說的是真正的野戰軍,尤其是邊軍。保寧府這裡絕大部分都是衛所兵,遊擊本身平日裡就是個地主,親兵們也都是掄鞭子抽農奴輔兵的工頭,沒人上過陣。乍一見到這種場麵,都嚇得裹足不前。如果李鬆的人再多些,哪怕再多一個果,能把潰卒們多追一小段距離,局麵便會完全不同——可惜,因為要護著門,虛張聲勢地喊了幾聲,大家便縮回內門洞附近結陣。見此情形,守軍們的膽子略壯了些,在遊擊的喝罵逼迫下開始從兩側的馬道向下一步一步地逼下來,口裡也大聲呼喝著給自己壯膽助威,有幾個還試圖把堵更房的那兩人阻隔開來。

李鬆知道,如果被隔開,兩個手下的性命肯定就交待在那裡了,反正牆上和牆根的狗官軍們會一股腦地衝下來,不在乎再多上更房裡的那點人,多個人便多份力,還不如撤回來也許能多堅持一會兒,於是扯開喉嚨把兩人吼回來。更房裡的家夥們起初都嚇得趴在坑上發抖,聽門外沒了聲息,膽子大點的支起身子張望,有隔窗望見馬道上下來援兵的,喊叫起來,眾人沒來得及披甲,都拿了武器湧出屋,也咋咋呼呼地向門洞靠過來。內牆根的那一長溜帳篷裡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鑽出,弄明白情況便一起相互擠靠著小步逼過來。

此時南牆上的遊擊也發現了南津關殺過來的程西那夥人,於是又拚命喊叫著組織防守,弓兵們開始將羽箭向幾十丈外迅速接近的人群射去。

李鬆顧不得再回頭看援軍了,剛剛隔開對麵刺過來的槍尖,又一支槍迎麵戳來,格擋已全然來不及,咬牙一低頭,順勢一擺,索性用頭上的鐵盔硬硬實實地接下了這一槍。槍尖猛撞在鐵盔上,隨即被甩頭的力量帶開,蹭著頭盔發出令人牙根發酸的刺耳刮擦聲。大力的衝擊使李鬆的腦袋裡“嗡”的一響,眼前冒出一陣金星,一瞬間整個人都懵了,然而多年邊軍生涯形成的肌肉記憶使然,雙臂還是條件反射般地一收,撤回的長槍盲無目標地突刺出去,戳進對麵家夥的脖頸裡……

這記下意識的刺擊沒什麼力道,不過槍棱依就撕開了頸動脈,鮮血激飆出來,隨著中槍者拋下長槍驚恐地轉身試圖逃開,把周圍幾人噴得滿頭滿身淋淋瀝瀝……這廝沒跑幾步就癱倒在地,掙紮翻滾著,頸上噴湧的血箭越來越無力,片刻後漸漸不再動彈。

李鬆的掌中槍也無力地脫了手,雙膝一軟,人頹然倒下,幸虧對麵被噴了一身血的幾個家夥在驚恐地躲避,沒人趁機給他補上一記。左右的兩名手下急忙拎著長官的雙臂把他向後拖開,薄薄的陣線隻好再次收縮,除了兩個腿上中了槍動彈不得的,全部退到城門洞裡,苦苦支撐著——那兩人立刻被幾杆槍釘在地上,緊接著便被湧上前的亂刀戳砍得稀爛。

官兵們再度逼過來,剩下的三杆槍在門洞裡完全沒有了揮舞的空間,隻能一味地刺擊,很快就被削斷了兩杆。李鬆斜倚著洞壁,茫然地望向身前的戰友們,漸漸恢複了意識,剛剛掙紮著要爬起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大口嘔出幾口酸水,還是拄著腰刀,踉蹌起身,嘶吼咒罵著再次擠入了防線。

南津關到保寧南門隻有幾十丈的距離,可惜程西這夥人都是百姓,見到城上射下的羽箭把同伴釘在身旁,絕大多數人驚懼地呆望著城頭,嚇得雙腿打顫邁不動步子,不僅阻住了後麵的人,連自己也更是給城頭的弓手提供了絕佳的射擊目標。

王彪一開始領著兄弟們沿著關牆兩側追砍守關的官軍,生怕他們緩過勁來來一次反擊。他非常清楚,休看那些百姓們現在咋咋呼呼的樣子,隻要前麵幾個人被砍倒,後麵的一定會四散奔逃,所以,絕不能讓守軍有喘息集結的機會——也因為如此,這隊擁有豐富戰場經驗的勁卒反而落到了百姓們的後麵。

等大批百姓湧進南津關門,官軍再也無力扭轉局麵,王彪才注意到在保寧南門前裹足不前任由城頭守軍打擊倉皇躲避的百姓們。同時,他也看到了黑黝黝門洞裡劇烈晃動的幾個小小人影——這意味著李鬆那果人的處境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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