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陛下。他說,這是一樁窩案,看情形,陝西都司府那裡幾乎可以說是爛透了。這些看起來挺可怕,但畢竟是癬疥之患,聖上一句話就能連根鏟除掉。甚至那個張賊也不足慮,等朝廷騰出手來,孫傑也好,閆民望也好,能把張賊平了的人朝廷不缺。現在真正可慮的,第一是邊牆外麵的韃子。那麼多堡壘,連流賊都擋不住,若是朝廷沒有充分準備好便動手,萬一被韃子趁虛而入,這是個大麻煩。第二可慮的是外廷的風氣。哪個有功,一大群言官一擁而上地雞蛋裡挑骨頭、陝西行都司爛成這樣,卻一點風聲都沒有。如果這股風氣不糾正,才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
“說得好!”聖天子激動地一拍椅子扶手,“這才是國之乾材啊!你這事辦得好。替朕找到這樣的人才、又把人才安排到這麼恰當的崗位,好,好,好!”聖天子連說了三個“好”字,“要重重地賞他,嗯,當然也要賞你。”
“陛下。”李世忠跪下了,“陛下,不用賞的。先皇和陛下賞給老奴的已經太多了。老奴是陛下的人,都是老奴應該做的。馬全也不用賞。從翰林院檢討一下子越了那麼多級到左通政,如此天恩其粉身難報。年紀輕輕,一下子賞太多,對他可能也不是太好。不敢欺瞞陛下,他已經……”
“已經認你做義父,所以算自己人了,對吧?”聖天子含笑截口道。
“陛下恕罪!老奴斷不敢欺瞞陛下。老奴識字不多,也斷不敢依仗內廷身份欺負讀書人……”李世忠當然知道,自己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裡也會有聖天子的耳目,聖天子肯定知道馬全拜自己為義父的事,但如此挑明了,心裡還是有些不安,深深地叩下頭去。
“沒事沒事,朕有怪你麼?朕說了,這事你做得很好。你幫他洗去不白之冤,他要報恩,這本就符合聖賢的教導,也是人之常情。”聖天子道,“這樣吧,回頭你讓他來一下,朕想當麵聽聽他的想法。”
“是。陛下。”
朝會。
等百官奏事已畢,李世忠抬起眼皮向階下望了一眼,一直留意李公公眼色的刑部侍郎辛鑫(字之煉)預咳了一聲,出班奏道:“萬歲,臣有本奏。”
聖天子擺擺手開口道:“朕知道,辛愛卿要說的是請修《大明律》那件事吧?內閣已經票擬了。辛愛卿再簡要說一下,眾愛卿議一議,朕覺得可以。如果各位愛卿沒什麼異議,就交司禮監披紅吧。”
群臣有的提前知道了一些,大多數人還不明就裡。隻聽辛鑫應道:“臣遵旨。國朝《大明律》已頒兩百餘年,有些條例似已略顯過時,比如貪墨一條。太祖定規,金額達八十貫則剝皮實草。亂世宜用重典,確為當時必須之法。然天下承平日久,物價已遠非太祖時可比。以地價為例,洪武時戰亂頻仍地廣人稀,一貫錢可置良田兩三畝乃至四五畝;如今銀貴銅賤,兩貫銅錢也未必可換銀一兩,而一畝地則需四五十兩之價。若儘依洪武律,一畝田的差池便要殺頭,隻怕不是有意貪墨,任何人都可能稍有不慎便人頭落地。故前日刑部請修《大明律》,將該標準修改為銀千兩至五千兩斬監侯、五千兩至萬兩問絞、萬兩以上斬立決。”
此言一出,朝堂裡“嗡”的一聲炸開了鍋。
絕大部分朝臣都是正途出身,讀著克己複禮君子慎獨那一套聖賢文章從科考一路做官下來,理論都上應該潔身自好,個個以道德君子自居,自是一文銅板也貪不得。實際上背地裡如何,大家彼此也心知肚明。辛鑫放寬量刑標準的提案對自己肯定是好事,但突然毫無征兆地公然朝議……反對吧,確實能出個風頭,但肯定會立刻成為眾人公敵、讚成呢,又顯得有些做賊心虛,故而一時間群臣都懵了。
這等情形早在預先串通好的幾個人意料之中。通政使申選被馬全輕輕踢了一下,出班奏道:“啟奏陛下。臣聞術業有專攻,刑部之事自當由刑部草擬。內閣既已票擬,萬歲聖裁便是。”
“好。”聖天子等的就是這句。
李世忠等的也是這句話。一個眼神,“啪、啪”幾聲響鞭,鐘鼓司樂聲一起,聖上退朝回宮,把一眾沒醒過味兒來的臣工扔下走了。
於是,在看似平靜的外表下,醞釀中的那場大風暴已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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