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瞪大了眼睛:“有這等好事?那好多人該就散了吧?”
溫黃慈點頭道:“太對了。好事可能會有,不過,官府也會開出來一個小條件。這位新知縣會推心置腹地跟大家說,你們把事情弄的這麼大,竟然還打了官軍,殺了好多人命,你們叫朝廷怎麼收場啊?這樣吧,把兩個領頭的交出來,我回去找知府大人說說,這事就算了,也給朝廷一個交待——否則,前麵說的那些不追究、發糧什麼的可不作數了啊!現在就有幾萬官軍向這裡圍過來,等他們到了,你們知道,男女老幼可能便全沒命了……”
“好毒辣的計策!”張虎驚道。
“確實毒辣,而且有效。其實,還不止如此呢——大帥想想看,這一次領頭的被自己人綁了去官府砍頭,若是再有下一次,還有人敢出頭嗎?即便依然有不怕死的,那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不用多,隻需來上這麼幾次,以後任你隨便怎麼敲骨吸髓,再也沒有敢領頭反抗的了!所有人隻會想:又不是俺自己倒黴,憑啥最後大家得穀麥,俺被砍頭?俺還是忍著,等哪個傻瓜跳出來,然後撿便宜吧……”溫黃慈波瀾不驚地敘說著,“而且,原來那個知縣會不會真的論罪呢?未必!他是為誰收皇糧?為了朝廷啊!朝廷怎麼可能因為他催糧怪罪他呢?若是定罪,也是要問他‘馭民無方,激起民變’之罪,跟催糧不會有任何關係的。”
“這,這可怎麼破?”張虎聯想到自己的處境,顯然有些擔心了。
“沒法破。官府那裡隻會為所欲為,因為沒有領頭的,一盤散沙的鄉民,你想咋樣便能咋樣。哪怕你有一萬人,十萬人,官差隻要來上二三十人,局麵永遠是一個對二三十個!官差可以從從容容地綁定了這個然後再去綁下一個,像屠夫進豬圈挑肥豬一樣。明明幾十頭豬可以把拎著刀的屠夫頂翻,然後跑去山裡自由自在,卻都縮在一邊心裡禱告著這次千萬彆挑到自己,豈不知隻要身在圈裡,遲早挨刀,不過就是幾天的事!”溫黃慈講的有些激動了,“再說回溫家祠堂,道理是一樣的。一個知縣的私心和麵皮分文不值,但敝族聚眾而起絕不可以容忍。否則,大家有樣學樣,官府可就沒辦法了!有族人的朋友在省衙裡當差,後來偷偷傳出消息,這事是河南三司一起做下的。那時大帥應該剛剛入豫,聽省衙那裡透出的意思,那班封疆大吏擔心各地各宗族都來效仿,所以不惜調動一個衛,也要把敝族這件事鏟個乾乾淨淨!”
“哼!這班狗官!張某遲早要踏平開封府,殺儘那班狗官!”張虎咬牙切齒道。
“方才大帥問到怎麼破,其實,倒是有一個辦法。”溫黃慈緩緩說道,看得出,他在下最後的決心。
張虎看著溫秀才的眼睛問道:“軍師請講。”
“一路做下去!隻要踏上這條路便不能回頭,大丈夫要麼五鼎食,要麼五鼎烹,再無其他!若是官府派人過來,營門外一刀殺了,把人頭送回去,看哪個還敢再來!嗯,便像他們殺出頭的人一樣的手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溫黃慈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當口,牛有田與方戈一起進了門。
“虎哥,怎麼找到位軍師啦?快給俺引見一下!”
“恭喜大帥,這位便是軍師先生噻?某便是方戈,見過軍師大人!”
“哈哈,來來來二位兄弟,這位溫先生便是俺老張請的軍師,方才跟軍師一通話,講得俺老張服服帖帖,心裡說不出的舒坦!哼,那姓關的自從有了軍師便呼風喚雨,咱老子卻不服他。溫軍師可是位秀才公呢!”
溫黃慈向二人做了一禮,口裡說道:“二位副帥好。”隨即挺直了腰杆轉向張虎,“大帥恕罪。來時溫某心中有些忐忑,故有些隱瞞。現下已決心追隨大帥,自當據實相告。聽大帥屢次講到甚麼關帥什麼羅軍師,溫某不才,好叫大帥副帥得知,在下確曾是個秀才,不過,是十七歲那年中的、到了二十九歲上過了鄉試,也有個舉人功名在身的。”
“哈哈哈哈!軍師竟是位孝廉公啊!”張虎大喜過望。
第二日,張虎傳令散在各處的兵卒歸建,重新整編部伍。溫軍師寫了封密信,用蠟丸封了,張虎派了兩名親衛把蠟丸藏在發髻裡,找了隻小船,叫船家領他們扮作漁人順穎水而下先去南頓溫家宗族送信。商水縣衙已然知道張虎近在咫尺,四門緊閉,牆上遙遙看見小船過去,明知有些蹊蹺,卻哪裡有兵卒敢出城攔截?
三日後,西華南門大開,張虎率眾,浩浩蕩蕩地向商水行去。最前方依舊是被毀掉家園的壯年百姓們,他們的妻兒老小都被張虎扣在中軍老營裡,他們中許多人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人生終點便是商水城外的牆下、壕裡。穎水裡是一長串的小船,張虎把船家都擄了來,糧草輜重還是水路運輸最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