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總兵官思考了片刻,抬起頭迎上了朱燮元炯炯的目光:“老大人,末將遵命。”
“哈哈哈哈!好!老夫沒看錯人!你放心,此事由老夫一力承擔,你隻管破賊便好。對了,你有沒有彆號?”朱燮元顯然很開心。
“回老大人。末將是個武夫,隻是叫孫傑,還沒有字。”
“這可不行!一個堂堂正二品的總兵大帥,哪能總是被人直呼其名?對朝廷二品官不敬便是對朝廷不敬!”朱燮元與孫傑邊走邊聊到了牆上。
孫傑立刻聽出了朱燮元的言外之意,當即停下腳誠惶誠恐地抱拳躬身:“末將敢請老大人賜字!”
“嗯。孫傑,豪傑,俊傑,傑出……人中之傑便該為國之棟梁。以後你便叫國棟吧。”
孫傑單膝跪地誠懇地謝道:“謝老大人賜字。”
“嗯?”朱燮元故意板起臉作不滿狀。
孫傑知道,朱大人是嫌自己的稱呼見外了,紅著臉小聲嘀咕道:“大人。”
“嗯。這還差不多。”朱燮元笑了。
所謂“名字”,其實是兩個詞:一個是“名”,一個是“字”。替你起名字,這是師長的事。顯然,朱燮元對這個年輕將領青眼有加,從今往後,孫傑便牢牢搭上了朱大人這條線,建立起子侄弟子一般的關係——朱大人身後那張無形的由座師、同年、同鄉、好友、門生故舊等組成的巨大關係網,也將為孫傑和他的部屬提供全方位的隱形保護!
大明的朝廷中樞始終是兩股勢力在博弈:一方是聖天子為首的內廷,這是皇權,以李世忠等內監為代表*;另一方是以六部九卿為代表的外廷,這是樞權;內閣本該是取代被朱元璋廢掉的丞相,作為兩股權力的緩衝機構,然而因為大學士們本身隻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秘書班子(大學士的官秩隻是五品,遠低於其本職的品級),所以大多要麼明哲保身做不置一詞的泥菩薩,要麼會不自覺的偏袒強勢的一方。那些真有決心有魄力願意做事的,則難免會兩麵得罪人,哪怕一時得意,遲早會在巨大的權力震蕩中落個粉身碎骨——張居正便是最好的例子。此前將門世家的孫家,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聖天子的信任,而如今,在外廷也算打下了根基!
大明文視武為奴婢,主動把武將收為門下是破天荒的事——文武勾連是朝廷大忌,萬一鬨出什麼麻煩,武將可以一推六二五說自己是個不識字啥也不懂的渾人,朝廷不怎麼會計較,而文官則一定會倒大黴的!因此,此舉絕對可以視為朱大人對孫傑的格外喜愛。當然,這種事不能明說,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總而言之,今日之事,意義非常。
出乎孫傑意料之外,勞順聽到朱燮元教他聽自己節製時不僅沒表現出任何不滿,反倒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衝孫傑一抱拳:“大帥,末將全聽軍門大人吩咐。”見孫傑有些尷尬,趁朱燮元走得稍遠,在他耳邊小聲嘀咕道:“孫軍門,末將跟您說實話噻,您來指揮實在是太好不過了!您看某這樣子,像會打仗的人麼?某幾斤幾兩自己清楚的很嘛——收幾畝地租換些銀錢,平日裡吃點酒耍耍錢找幾個婆娘罷了嗦!守得住城,功勞是上邊兒地、守不住,某第一個掉腦殼!某這個腦殼能不能保住,全靠軍門大人了噻!”
孫傑笑了:“勞將軍放心,您這腦殼絕對保得住,軍功也少不得都司府和成都衛的!”
說著話,奢崇明的部眾呐喊著衝了過來。
長捷營的軍官們此時已經接管了成都牆上的各段指揮權,都在吆喝著下達各種口令。孫傑對他們很有信心,認真地看了一會牆外的敵軍,知道麵對這種攻擊部下們足以應付,沒自己什麼事,便引著朱燮元帶上勞順登上城樓觀戰。
待彝兵們衝到距牆六七十步,在各級軍官的命令下,城上灑下第一波箭雨。
*知道為什麼在文臣筆下太監裡沒好人了吧?與皇權博弈既不能明說,也不能說聖上混蛋,所以這口鍋,舍公公們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