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頭人的情緒迅速感染了全體苗兵,寨牆上的人們手搭在身旁的石堆上,紛紛露出半個頭向寨外觀察著、擎槍持刀者則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胸中的戰意洶湧激蕩,幾乎要破體而出、牆下的人群躍躍欲試地挪動了幾下腳步,準備隨時衝上寨牆接替受傷的兄弟,叫來犯的漢狗付出生命和鮮血的代價……
又是一聲悠長尖利的哨音,那隊衣甲鮮明的漢軍竟然變陣了!陣線最中央的明軍分彆左右轉向,然後向兩翼開去,整個戰兵營一分為二,沿著兩側的山腳向後麵退去,露出了剛剛被號旗遮擋的空地……
歹費和采臧目瞪口呆地發現,一排黑洞洞的炮口森然地指向自己。
排山倒海般的轟鳴聲震撼著山穀。青岩寨前百五十步,十二門虎蹲炮一字排開,一枚枚鐵彈如同憤怒的雷神從炮膛中疾射而出,劃破氤氳林間的緲緲晨霧,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被驟然撕裂,發出恐怖淒厲的尖嘯聲。翻騰奔湧的熱浪瞬間將穀間夜晚留下的冷冽驅趕得無影無蹤,地獄之門仿佛被打開,無數凶神惡鬼驟然撲麵而至,貪婪地攫取著眼前的一切生命。
海碗粗細的木製寨牆在鐵丸的轟擊下瞬間分崩離析,到處是橫飛的斷木,踏腳處碼放的投石,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石子,與參差著斷茬的寨牆碎片一起向後漫無目標地激射開去,當者披靡。寨牆上淩空飛起一具具人體和斷肢,空中飆起一道又一道的血箭,鮮紅的血珠在陽光裡灑出一連串晶瑩如紅寶石項鏈般的圓弧,散落在地上,隨即被揚起的塵土吞沒,宣告了一條生命就此消逝。
頭巾上高高的白羽讓歹費和采臧在人群裡格外醒目。第一輪炮擊過後二位頭人已不見了蹤影,隻有半根殷紅斑駁的斷羽被氣浪裹挾著躥飛、跌落。
聚在牆後的苗兵隊伍裡,慘嚎聲驟然響起,其中的絕大多數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便被巨大的衝擊波擊倒在地。到處是泥土與鮮血交織的麵孔,他們掙紮著,呻吟著,抽搐著,傷者在翻滾,在爬行,在哭泣,死者則瞪大了無神的雙眼,仿佛在無聲地訴說如野草般卑微生命的悲傷。
四五輪直瞄炮擊過後,當麵的寨牆已支離破碎,粗大的木牆上到處是一個又一個露著觸目驚心斷茬兒的大豁口。透過豁口,寨裡橫七豎八的屍體與掙紮奔逃的人影一覽無遺。然而鐵牛並不打算就此罷手:“換霰彈,繼續施放!”
彈如雨下。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炮陣被淹沒在炮口噴出的硝煙和後坐力揚起的煙塵裡。濃厚的煙塵遮蔽了射手們的視線,但無所謂,現在是概略射擊。聽著碎石鐵丸砸在竹樓、土屋上驟雨般的劈啪聲和慘呼,炮手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飛速地裝填、點火。落彈處碎片崩飛,塵土翻湧,一處又一處躥起一片片塵團,翻騰著蔓延開來;隨著大地一陣接一陣的顫抖,一簇簇塵雲翻騰擴散,連接在一起,遮蔽了湛藍如洗的天空,籠罩了整座青岩寨。不久前還生機勃勃的苗寨,此刻已被全然吞噬,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延伸射擊!”
炮口在慢悠悠地抬高,繼而將成百上千的彈丸灑向寨後四散奔逃的人群。與此同時,劉超刷的一聲抽出長刀向前一指:“入寨殺賊!”言畢,一馬當先領著大隊明軍從寨牆豁口魚貫而入,煙塵裡不時閃爍出點點耀眼的白光,那是鐵甲的反射和利刀鋒刃的寒芒。
午時不到,青岩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