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章寶刀
隊伍最前麵的安雲翱走得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铩羽青岩寨沒啥可說的。麵對幾倍敵伏,才折損了二百多人,這事兒不丟人,勝敗乃兵家常事嘛。然而,為了攻克一座小小的碉樓竟讓那麼多勇士白白送掉性命,還有百多人落下終身殘疾,雖然大帥那裡勉慰有加,這陣子安頭領的心頭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堵得喘不過氣來。他的心裡很清楚,自己名義上掛了宣撫使頭銜,但在鎮雄府著實完全沒有任何根基,各寨的寨主們都是懾於明國的巨大軍事壓力才表麵上認下這檔事。心裡惦記這把椅子的頭人多了去了,沒有足夠服眾的軍功,這些人哪個也不會買自己的賬!而且,就算是現在撐自己的明國,等到發現扶起來的隻是個沒啥用的擺設,也定會毫不猶豫地一腳把自己踹飛,重新換個能辦事的人上來。
自從領軍出征,做的基本上都是給官軍打下手的輔兵活兒,僅僅這一項,以後回鎮雄的日子便不會太好過,何況死了那麼多人!死的人哪個寨子的都有,且都是各寨寶貴的青壯精銳,如果沒有奇跡發生,那些寨主哪個能不在心裡記下這本賬?
誰能想到,心心念念想著奇跡,奇跡竟還真的發生了。經過幾日的演練,安頭領現在信心十足:碉樓這種硬骨頭,還就得靠咱們鎮雄兵來啃,連名震全帝國的孫大帥都還差了些!而且,這種戰法死也不了幾個人,更可以跟大帥牢牢地結下交情——孫大帥的背後是朱大人,往後在鎮雄府的日子,那可就一路順風順水了……
碉樓裡囤下的食水足夠大家一個月所需。儘管不知道青岩寨的那座碉樓如何被漢軍攻下,楊作依然有信心為大王爭取到至少半個月的時間,嗯,甚至更久些。當然,去見祖先以前也要殺死五倍、十倍的漢軍仇人。
視線裡那隊漢軍在慢慢地向前蠕動,同伴中有人不耐煩地咒罵起來,還有人挑釁地揮舞著手中的刀槍。楊作目不轉睛地盯著緩緩逼近中的敵人,直到他們開到百多丈外,終於被他發現了一些異常:這幫家夥竟沒人著甲!這麼遠的距離看不清麵孔,但行軍的隊列、裝束和旗幟等種種跡象表明,這些家夥分明大半是漢軍啊——既然是漢軍,為什麼不披甲呢?
其實楊作還是看錯了些:山路容不下幾路縱隊並行,這支隊伍大半都是安雲翱的鎮雄土兵,隻不過因為跟著孫傑久了,有樣學樣,旗幟隊列什麼的學了個大差不差。當然,這些都隻是表麵功夫,陣型的變化和相互之間的配合等需要長久的嚴格訓練,一旦接戰立刻會真相大白、隊伍另一部分是劉鐵牛的四個炮組和負責運輸彈藥輜重的輔兵,這些確都是漢兵——無論炮組還是輔兵都不需要披甲。
山地紮營是個大麻煩。一方麵是地形的局限會嚴重影響部隊成建製的部署,而打亂建製則會直接對戰鬥力造成致命的傷害,彆說交戰,即便是簡單的集結都要多花上三五倍的時間;另一方麵,宿營警戒是個不容回避的挑戰,對手是在密林裡如履平地能捕獵野生動物的山民,隻消幾個人潛過來,便足以製造出雪崩般的災難。因此,孫傑的主力除了臨時奉令調走的虎賁營和劉超的一個營,全駐紮在後麵一個相對開闊的穀地,並沒有跟著開上來——孫傑同樣對剛剛研究出來的新戰法信心十足,否則也不可能放心地叫安雲翱自己上來,更不用說把劉鐵牛和四個金貴無比的炮組交給他。
安雲翱領著人馬大咧咧開到距碉樓一箭多地才停了腳步,劉鐵牛指了幾個地方,輔兵們便開始砍樹挖土。此時楊作已看明白,這幫敵軍是漢土參半的混編,不過仍是有些糊塗:樹木一棵棵倒下,這當然是要做梯子;可乾土方活兒的隻有幾十名輔兵,決然不會是在修築什麼防禦工事、這也還沒到中午,更不可能是做宿營準備——那,他們到底想乾啥?
視線裡的敵人有兩三千之眾,被林木遮擋著後麵還不知有多少,自己這幾十人肯定不能放棄堅固的據點貿然衝過去送死,隻能瞪大眼睛看他們到底要弄什麼玄虛出來。
眼巴巴地看了一個多時辰,漢軍輔兵清出來三個小平台。然後一個家夥吩咐了句什麼,後麵的隊伍一陣騷動,人們紛紛閃避到兩側坡上,三門小炮被連推帶拽地拖了上來!正在疑惑這種小炮怎麼能用來對付碉樓,卻見炮口在慢悠悠地抬高、再抬高……跟著大王南征北戰多年的楊作第一個明白過來,大吼道:“下去,都下去!漢狗們要轟樓頂”——從脫口而出的稱呼可以看出,在他的內心早已把自己當作苗子了。
最後一個離開樓頂的楊作剛下到木梯的一半,便聽到火炮的轟鳴,緊跟著腳下猛地一震,隨著幾乎分辨不出先後的兩聲近在咫尺的巨響,人便被狠狠摔在地上。沒等他掙紮爬起,碎石撲簌簌地從頭頂迸落下來,一大團煙塵從樓頂入口翻滾著疾撲而下,霎時間最上層空間裡塵土飛揚,眾人被嗆得彎下腰咳嗽不止涕淚交流,房間裡頓時啥也看不清了。
踉踉蹌蹌爬起來,顧不得尖銳的耳鳴聲刺痛著耳膜,楊作邊大口咳嗽邊摸索著奔上木梯想去關閉樓板。探出頭的一瞬間便見到碎石砌的護牆赫然已被轟塌了兩處,樓頂碼放的投石堆也塌了一座,遮蓋入口的厚木板被幾塊大小不一的石塊壓住,短時間很難清理,而百多步外明軍的炮手正在飛快地進行裝填……來不及了!
躥下梯的同時楊作大聲命令:“都去下一層,閉上蓋板!”話音剛落,頭頂再次傳來鐵彈轟在殘牆上的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