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騎術想必是很不熟練的,在君詔夾住馬腹策馬想跟上去時沒握住韁繩,猛的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大軍寂靜不動,君詔好似沒有看見一般繼續策馬而行,隨著她的到來,身後傳來山呼一般的萬歲聲。
謝泠收回目光跪下行禮,膝蓋還沒彎下去,便被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掌扶住。
扶在手臂上的手掌比去歲離京時更添一層風霜,卻又比去歲更加沉穩有力,體溫烙印在謝泠冷的沒什麼溫度的手臂上,讓她蒼白冰冷的指尾忍不住輕微蜷縮。
她先是對身後山呼萬歲的朝臣說了免禮,而後帶了幾分笑意的低聲才在謝泠耳邊響起。
她說:“阿泠,你我之間,何必行此虛禮。”
謝泠順著她的力道起身,聞言並不動聲色,隻是眼睫微動,慢慢抬起眼去。
君詔比她高出許多,一身金麟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她們靠的那樣近,抬眼就能看見君詔饒有興致的目光,謝泠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了正從泥地裡爬起來的女子。
即便一身汙泥,曳地的長裙滿是塵垢,也難掩傾城之色,雪膚烏發,姿容穠麗清絕,神色卻是高傲的,像初冬凜然豔逸的梅。
這樣高傲的姿態,謝泠瞬間明了這是誰。
齊國的嫡長公主,崔妧,齊帝荒淫無道,膝下子女無數,然而美名能夠名揚天下的,隻有嫡長公主崔妧,據說有傾城之姿,自幼身份尊貴又備受齊帝寵愛,是齊帝的掌上明珠,更是難得一見的上品地坤。
此次戰敗求和齊帝除了割讓三城之外,還獻上了她的掌上明珠,以求與楚結秦晉之好。
君詔沒有拒絕。
謝泠的目光移過去時,崔妧已經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發鬢散亂,潑墨似的長發從肩頭傾落下來,也許是摔到了腿,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卻仍昂著頭,像一頭高傲的鳳凰,冷冷的盯著君詔。
謝泠與君詔靠的太近了,近得她甚至不需要觀察,就能清晰看見君詔眼中升起的笑容,哪怕她的麵色在旁人看來毫無變化。
太過熟悉一個人,在某些時候也會變成一根細微的針。
謝泠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條線,也許是在這十裡長亭待的太久,寒風竟好似一根根細密的針刺透了厚重的披風,直抵肺腑。
往前追溯三百年,齊楚皆是雄踞一方的大國,又有乾元,中澤,地坤,分男女共六中性彆之分。
以武力更強的乾元為尊,中澤其後,地坤再次之。
隻是楚地偏遠,北地堅寒,又多天險大災,百姓過得困苦,生存尚且是難事以後乾元中澤地坤之分便也沒有那般嚴重。
從上往下雖有門第之見,但也設立文武科舉,信奉能者居之,北地往前數三代還有鎮國長公主是地坤攝政輔君。
而齊地地處江南腹地,這些年富足無憂,所以尤重禮法,一代代教化下來,而今身為地坤在外人麵前露麵都是大忌。
君詔答應和親,讓崔妧一路跟隨回到上京,卻不給她準備馬車,而讓從未學過騎射的崔妧隨軍一路跋涉,在無數將士麵前拋頭露麵,衣衫不整,這無疑是赤裸裸的羞辱。
最後是崔妧自己爬上了馬,雖然途中失敗了兩次,卻依然一身狼狽的攀上了馬背。
戰馬並不服她一個嬌弱女子,不斷掀起馬蹄,崔妧整個人貼在馬背上用手抱住馬頸,隻是哪怕險些被掀下去她的手仍死死攥住韁繩,半晌之後那暴烈的馬匹終於不甘地停了下來。
君詔仿佛有些索然無味,又仿佛隻是錯覺般地勾了勾嘴角,而後低下頭來,仿佛沒看見崔妧一般:“阿泠,你坐馬車回去吧。”
謝泠的身體打從娘胎裡出來便很不好,據說她生下來時臉龐漲紫,氣若懸絲,連哭聲都不聞,這樣的嬰兒若是放到貧苦人家早便扔了,任由她自生自滅,幸好生在子嗣單薄的謝家才勉強活了一條命,隻是這些年都用湯藥吊著一口氣。
馬車早已在一側備好,炭火燒的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