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2 / 2)

“盈盈,你安心睡一下,我在外頭給你守著。”燕伯卿將農戶人家給的炊餅和陶碗放在土炕旁,“夜裡餓了渴了叫我就是。”

崔妧隻是點點頭。

燕伯卿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看著有些心神不寧的人,蹲下溫聲勸慰道:“殿下,沒事的,等風頭過去,關卡沒那麼嚴了我們就回齊國,有我在,有燕家軍在絕不會將公主交出去。”

崔妧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不知怎麼的眼眶就有些酸澀,半晌才應聲:“我知道的。”

燕伯卿出去,屋子霎時間安靜下來。

這是一間四麵漏風的土房子,用黃土壘砌的土炕潮濕冰冷,夏夜的風透過幾根木欄杆直直的吹進來。

君詔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不知何日才能回到齊國,再者說她已經是和親的公主,主持完上巳節齊國朝堂對她口誅筆伐,連母妃都受到訓斥。

就算回到齊國也不會再是曾經受父皇寵愛的長公主,依然要躲躲藏藏的過完這一生。

崔妧張開雙手,這雙修長漂亮曾經隻會端起汝窯的茶杯拿起太倉毛筆的手掌,已經在這半個月的逃亡裡變得粗糙乾燥,黑色的泥土卡進指甲縫隙,然而疲於奔命的人根本無暇注意。

隻有在此刻終於安靜下來才能看見自己一身是什麼模樣,潮濕冰冷的土炕讓她睡不著,破竹席咯的她背後生疼,讓人沒有意外的想念起燕京的高床軟枕。

在燕伯卿進入布料店那一刻她聽見身旁的婦人小聲討論,君詔設立了告示在尋她,就在鎮子的入口依然還有將士日夜守在告示的旁邊。

她站起身來,看向空曠的幾乎沒有任何遮擋的破窗。

——

“阿姊,她出來了。”

喬廟村地勢低窪,窪地濕潤肥沃適於種植,兩側的山巒生著茂密的山林,早有侍衛將這一片樹木清的空曠,任由銀月灑下一片清暉,剛好可以得見山坡下的情形。

“錦衣玉食的鳥怎麼受得了風餐露宿的苦。”謝泠聲音淡淡,側首道,“去通知裴將軍,讓她速稟陛下,就說是裴家搜得線索。”

西山大營重重包圍,竟然讓崔妧和燕伯卿逃出生天,不僅裴染疏受斥,就連她的兄長都一並被申飭罰俸,此次若是裴家找到崔妧,也算是將功折罪。

“阿姊,我不明白......”謝俞躊躇片刻,“若你是想要陛下死心不該一力促成嗎?為何反而要將她的行蹤稟告陛下。”

謝俞愚鈍,但自小知道不恥下問。

“她要扔下燕伯卿獨自離開,沒了燕伯卿的經驗庇護被人發現帶回宮中不過是遲早的事,隻是那時沒了燕伯卿豈不是無趣?”

“況且,”謝泠聲音愈低猶如歎息,“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若是這一次她當真逃回齊國,隻怕陛下要惦念一輩子,求而不得,隻會執念更重。”

這樣的話如此耳熟,不知是在說君詔還是在說她自己,似乎無論放在誰身上都這樣合適。

她意識到這一點,手中緩慢摩挲過溫潤的羊脂白玉珠串,慢慢笑開:“既然如此,不如留在燕京,慢慢磋磨吧。”

這裡是困獸,是囚籠,既然她無法解脫,那麼所有人都一起困在這裡同她一起感受這徹骨之痛也好。

——

月色清幽,將天地映照成一片淺淺的白。

崔妧步履匆忙,然而畢竟是雨後,坎坷的山路滿是泥濘,一腳踩下去便濺滿了新換的衣裙。

她走的實在太急,一隻腳陷入了泥坑裡,用力想要拔出來隻聽得撕拉一聲,她慌忙低頭去看衣衫,卻看見背後被月色拉長的影子,於是瞬間僵住。

“公主,為什麼要跑?”燕伯卿站在柵欄一旁,聲音是難得的低沉,眉頭皺起。

“難道你真的對那個狗皇帝.......”

“沒有——”崔妧驟然出聲反駁。

“那是為什麼?難道是貪戀燕京的榮華富貴?”他自然知道公主自小嬌生慣養從未出吃過苦,可是這是楚國,侵占齊國國土,兵臨城下逼迫陛下稱臣納貢求和的楚國。

有這樣的血海深仇,如何還能低頭?

崔妧眼眶湧起一片霧氣,伸手就從抓了一把泥狠狠扔了過去:“燕伯卿,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燕伯卿不閃不避,受了這一下,隻是聲音也跟著發澀,喉嚨滾動了片刻:“那公主告訴我是為什麼?”

“我不回去,難道我要跟著你一輩子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嗎?我還有兄長和母妃,嫂嫂和侄兒還在君詔的手上,燕家遠在南疆手握兵馬,你自然無畏無懼,可我不同。”

“我已經是和親公主嫁了過來,我要以怎樣的身份回到故國?白天在鎮子裡,那些村婦說君詔開始重議納貢之事,更要加重江離、阜淮、南陽三城關稅。”

“此事因我之故,若是傳回齊國讓我母妃兄長如何自處?”

“可齊並非沒有一戰之力,君詔不過是鑽了南方去歲白災的空子,燕家軍回援不及回天乏術,我知道後梁達官顯貴已是醉生夢死,然而邊關之地燕家軍從未有一日鬆懈。”

“日日操練,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將公主殿下當做求和聯姻送出去的。”

燕伯卿俊雅的麵龐也慢慢顫動:“隻要公主想走,哪怕過的苦些,也不是沒有機會離開此地,君詔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再次挑動戰事。”

“公主,其實是你不願意走。”

“在棧道時,我要帶你走時你為何不走?在圍場之時又為何要讓我將你放下?如今又為何獨自離開?”

“公主,你今日走還是不走?”燕伯卿站直身體,儒雅隨和的麵上難得顯得這樣鄭重。

崔妧張了張口,一時之間竟無法開口。

“小心——”

答案蘊藏在唇齒之間,卻無法開口,破空的風聲卻在此刻穿透長風,厲聲襲來。

燕伯卿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崔妧攬入懷中,在地上翻滾一圈。

遠處開始亮起大片大片的火把,眾多精騎快馬而來,地麵都發出隱隱的震動聲。

分明隔了那樣遠,謝泠還是有些站不住,謝俞連忙攙扶住她一隻手臂,而後聽見謝泠有些遺憾的聲音。

“真是可惜,沒有聽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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