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晁鶯的意識即將蘇醒時,天陌滿身血跡躺在冰床上的那幅模樣再次湧入腦海,一瞬間幾乎要讓她的腦子炸掉。
她驚呼一聲,倏然睜眼坐起了身。
“天陌。”晁鶯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緊接著,便有一道溫柔好聽的聲音堅定地回道:“我在。”
晁鶯身子瞬間僵愣,連大口呼吸都不敢。
她呆呆地轉過頭,望向聲音來源處。
暗紅色長袍的天陌正坐在床頭,眸底泛著溫柔。
他看起來氣色很好,全然沒有了地宮內那幅虛弱破敗的樣子。
他就坐在那,離得很近,一縷陽光從窗外灑進,照在他淺金色的發絲上,微微有些晃眼。
晁鶯閉上眼睛,幾息之後又睜開,小心翼翼地道:“寧寧?”
天陌聞言迅速低下了頭,渾身透著一股慌亂,然而他很快又抬起了頭,坦蕩地回望:“是我。”
心心念念想要救活的人此刻就坐在自己跟前,且還換了一副模樣,仿佛做夢一樣。晁鶯屏住呼吸,許久才道:“你沒事了?”
天陌微微一笑,“沒事了,熬過十五月圓之夜就沒事了。”
頓了頓又道:“對不起。”
話落天陌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她的臉色。
他以寧寧的身份在她身邊待了千年,或者說,騙了她千年,無論接下來她要做什麼,說什麼,天陌覺得自己都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他忐忑地等待著,時不時偷偷瞥上一眼,然而床上的女子久久不發一語,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仿佛被人定了身。
天陌覺得後頸發涼,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接著試探道:“鶯鶯?”
話音剛落,晁鶯突然動了一下,天陌緊張地吸了口氣。
卻發現她隻是再度躺下,閉上了眼睛。
天陌:“?”
以他對晁鶯的了解,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出乎意料。
天陌忍不住清咳一聲,低聲喚道:“鶯鶯?”
“嗯?”晁鶯喉嚨發出回應,聽著風輕雲淡,好像他是寧寧這件事絲毫不叫她意外。
天陌突然就有些糊塗了,他緩緩說道:“鶯鶯,我是寧寧,那個陪在你身邊千年的掃地仙子,是我的一魂一魄所化。”
晁鶯聽罷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天陌:“……”
就這樣?
他再次不死心地問:“你沒有什麼話想問我的嗎?”
晁鶯道:“沒有。”
“……哦。”天陌呆了半晌,心底有些莫名的失落,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這樣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嗎?
天陌心口發悶,呼吸漸漸變得急促,他想問一句,在她心裡,就非得是寧寧不可嗎,然而嘴巴剛動了下,晁鶯卻搶先一步道:“我想睡一會兒,可以嗎?”
一句話像是一盆冰涼刺骨的冷水,將他滿腹的委屈與控訴悉數澆滅,天陌嘴角笑容苦澀,無奈道:“好,你先睡,我不打擾你,我就在外麵守著你,若是……想問什麼,喊我一聲即可。”
說完便神情低落地起身,打算離開,卻一步也沒能挪動。
月圓之夜已過去三日,可她的手還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屠仁說,無論他們怎麼做,就是沒辦法讓她鬆開,這才將兩人一同挪進他的房間。
他醒的早,之前看著兩人緊緊相握的手,他臉上的笑意幾乎就沒停過,好像兩人又回到很久以前一樣。
現在她也醒了,手卻還沒鬆開。
想來是忘了。
天陌歎了口氣,即便心裡萬般不願,卻還是出聲道:“鶯鶯,我在外麵守著你。”
言外之意你先鬆開。
床上的人聽完突然翻了個身,麵朝裡側躺著,緊緊抓著他的那隻手卻依然沒鬆開。
天陌被她翻身的動作給帶得險些跌倒,幸而另一手撐在床上才沒倒下。
他看見晁鶯纖長烏黑的睫毛顫個不停。
天陌一愣,試探著道:“鶯鶯,我在這裡守著你可好?”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隻是一瞬間,背對著他的人再次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字竟如此好聽。
*
晁鶯其實睡不著,她心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實在不知道該對這件事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確切地說,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對天陌的感情。
她想,她是喜歡天陌的。
那日匆匆返回魔宮時,心中所想的全是跟他一同去人間燈會,他定然會很開心,那當口,就連寧寧也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並非常靈猜測那樣,隻為了救寧寧,才靠近天陌,內心深處還是對天陌有一絲好感的。
可這份好感來得莫名,明明兩人獨處的次數極少,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然而她的感情卻好像是已沉浸千年。
為何會如此?
晁鶯眉頭緊皺,想得腦袋都有些痛了。
她忍不住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敲了下額頭,腦海裡霎時閃過一個畫麵。
碧綠無垠的草地上,英俊的少年懷抱古琴,含笑而坐。他的手指飛快地在琴弦上撥動,悅耳的琴音彌漫整片草地。
少年目光炯炯,眼神隨著麵前草地上翩翩起舞的少女身影移動。
那少女身穿一襲紅裙,裙擺紛飛,飛快地在草地上轉著圈兒,發絲也跟著起舞。
晁鶯還沒來得及看清少年男女的模樣,畫麵稍縱即逝。
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晁鶯用力回想,可腦袋卻越來越痛,她忍不住“嘶”了一聲,一旁的天陌馬上道:“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晁鶯咬著唇瓣,轉身仰躺著,她看著滿臉著急的天陌,嘴角忍不住癟了癟:“頭疼。”
天陌便即抬手,指尖按著她的眉心,晁鶯感到一股溫潤清涼的法力緩緩進入她的元神,疼痛減輕了不少。
“你自斷神脈,傷了元神,接下來幾日是會有些難受,不過你彆怕,有我在,難受就告訴我。”
過了幾息,天陌撤離法術,問她:“還有沒不舒服的地方?”
晁鶯眨巴了下眼睛,答非所問道:“你怎麼會是寧寧?”
記憶裡,她初次飛升成仙約摸過了一年的時間,寧寧才飛升的。堂堂魔尊為何會屈尊在天界當一個地位低微的掃地仙子?晁鶯百思不得其解。
天陌有些遲疑,斟酌半晌才道:“這事說來話長,我以後再慢慢說給你聽好嗎?”
他們之間的恩怨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她如今什麼都不記得,天陌其實更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自己想起一切。
隻屬於他們二人的一切。
晁鶯觀他神色,見他並非故意隱瞞,便也不再追問,於是又換了個話題:“月圓之夜,是怎麼回事?”
天陌聞言眼神閃爍片刻,隨後道:“做了不該做的事,自然要承受來自天道的懲罰。”
晁鶯很想探究他口中所謂的不該做的事是什麼,但直覺告訴她,天陌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