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待從頭(二)(2 / 2)

草長鶯飛,春光易逝。眨眼間,兩日已過。

禮部今年將唱第日定在了三月初三上巳節,這一天,殿試名次公布,所有及第的進士都要到宮中傳臚聽封。

一大清早,已有不少貢士收拾齊整,攏著袖子等在宮門外的寒風中了。

辰時,禮鐘鳴響,鴻臚寺官將眾人領至文華殿。又過了約莫盞茶的功夫,天子駕臨。翰林院正將密封的考卷呈給天子,天子親手拆開,點了點頭,又交給禮官。

禮官出殿,唱道:“慶元十八年三月初一,策士天下貢生。著新科狀元裴策安、榜眼段修名、探花柳鶴清,入殿謝恩!”

人群微微有些騷動,一時間,眾多羨豔目光都集中到這三人身上。

裴策安和段修明也就罷了,一個是簪纓世家的長公子,一個是皇親國戚,都是翰林院首的得意門生。若這二人不列首席,天下讀書人怕是無人敢居其上。

可這第三名,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輩。

隻見一個少年人不疾不徐地從人群中走出來,氣質文靜,年輕俊秀。周身尋不到一件貴重飾物,隻一身青竹紋廣袖襴衫,乾淨樸素,清瘦單薄。

眉是春山眉,清秀而不失鋒芒,眼是桃花眼,無情亦似多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過於蒼白的麵色,叫他稍顯羸弱,似乎有病氣纏身。

果不其然,一陣料峭春風吹過,這少年人便以袖掩口,止不住地咳起來,甚至越咳越凶,身形搖晃,大有迎風咳血的架勢。

“鶴清,你還好麼?”

文如晦是柳鶴清上京途中結識的朋友,亦是春闈考生之一。見她低嗑不止,匆匆趕上前去。

柳鶴清擺擺手:“無妨,文兄。”

她止住嗑,朝他笑了笑,蒼白的臉上顯出一抹異樣的光彩:“得償所願,我是高興的。”

一甲三人入殿謝恩,不多時便又出來了。柳鶴清落在最後,一出來便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他是奴仆之子,是真的嗎?”

“是了,禮部來核查舉子身份時,我瞧見過他的戶籍名冊。他是杭州人,他爹是專替杭州富商看守園林、飼養禽鶴的長工。”

“如今真是世風日下,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參加科舉了,哈哈。”

“還有一件事你們怕是不知道呢,聽說段王府的二公子對他很是上心。之前三番五次來貢士所找他,怕不是有什麼陰私勾當在裡麵。誰不知道那段二公子喜男風,最好的就是細皮嫩肉、雌雄莫辨的這一口。也不知他這探花郎是怎麼得來的。”

柳鶴清往聲音來處看去,隻見三五貢士聚在一處,絮絮私語,間或夾雜著猥瑣低笑。見她目光瞧來,這群人立時停了下來,摸摸鼻子,抬頭看天,若無其事地散開了。

“鶴清。”文如晦迎上來,見她目光所及之處,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彆聽他們瞎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他們那是嫉妒你呢。”

柳鶴清無所謂地笑笑:“無妨,我從不生無用的氣。對了,文兄名次如何?”

文如晦撓了撓腦袋,訕訕道:“我不及你,差得遠了。二甲第三十六名。”

柳鶴清笑道:“文兄不必氣餒,二甲亦足夠入仕為官了。”

文如晦也笑了:“我本無意仕途,你知道的。這名次我已極知足了。”

二甲三甲的進士人數眾多,等眾人皆麵聖謝恩完畢,已過巳時。及至傳臚禮成,眾進士打馬遊街,那才是風光無限。

柳鶴清近日染了風寒,每每被書童江小魚裹得像個蠶蛹似的才能放出門去。今日無人管束,樂得自在。換上了禦賜的鶴繡緋袍,騎在駿馬之上,愈發顯出高而清瘦的身段來。

她平日裡常穿青、藍等樸素顏色,尚且顏色出眾,此時著紅袍,冠烏紗,胸前纏著錦簇花團,更顯得少年倜儻,風姿卓然。若非麵色蒼白,稍顯病弱,真是無可挑剔了。

京都百姓夾道喝彩,道旁酒樓紅袖招展。路過百花街時,閣樓上的姑娘們紛紛探出頭來,糖果、香帕、花枝等物雨點一樣落下來砸到她頭上,她也不拘謹,笑笑拱手還禮。

瓊林宴在曲水畔擺出,要到正午時才開宴。文武百官與新科進士們先一步入場,或喝酒談天,或吟詩做賦,倒也極是愜意。

柳鶴清姍姍來遲。她一露麵,同期進士便紛紛圍上前敬酒道賀。

她本在病中,不適合飲酒,卻架不住眾人推杯換盞,熱情似火。更不要說,一些身居高位的官員屈尊前來招賢納士,籠絡新人,新人為了仕途前程,也不好三番推拒。

有同期進士兩杯熱酒入腹,笑問道:“鶴清,你今日可提前備好了香花美酒?待會禦前‘獻瓊’,可已有中意的貴人了?”

“采瓊”、“獻瓊”是每年瓊林宴必備的環節。由皇帝從新科進士中選出最年輕俊美的兩位,騎馬到去京中采花。采到品貌上佳者,則賞,若采的花沒能入眾人的眼,便要罰酒。賞罰完畢後,探花的二人可將花與酒獻給座中任意一人,再賦詩一首相贈,是為“獻瓊”。

“獻瓊”的對象,大多是侯爵高官、皇子王孫。說白了,就是天子給這兩個初入朝堂的年輕後生一個向權貴示好的機會罷了。

柳鶴清搖頭笑了笑:“倒是未曾考慮此事。”

那人一副規勸口吻:“鶴清,還是早做打算為好啊。如今這朝堂上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的,若無背景靠山,恐怕走不長遠。”

柳鶴清點點頭,笑道:“多謝兄長提點,不過我……”

她話音未落,麵前忽然伸來一個酒杯,與她手中空杯一碰。杯中清波蕩漾,倒映出一雙狐狸似的眼來。

“五殿下!”

在場眾人均有些驚訝激動,當朝皇子竟然也來向新科進士舉杯道賀。

五皇子謝雲奕是已故的嘉妃所出,由中宮皇後養大,與當今太子自幼相伴,情同手足。雖然無官無職,散居京城,卻也地位顯赫,是眾多官員爭相巴結的對象。

柳鶴清一愣,方要施禮,已被對方扶住。五皇子一向以風流聞名京城,瞧這樣貌的確也很是多情,一雙狹長的狐狸眼不笑也似笑。

他用自己手中銀壺將柳鶴清酒杯添滿:“何須多禮。不知本王可有此幸,邀新科探花滿飲此杯?”

能叫當朝皇子親自斟酒奉送,這是多麼大的殊榮!尋常讀書人擠破腦袋也求不來這一遭。周遭幾個同期的進士雖不是被勸酒的對象,也不禁與有榮焉,激動不已。

柳鶴清的目光落在那銀色的酒杯上,為難道:“草民量淺,不勝酒力。”

五皇子挑眉笑笑:“哦,方才肯喝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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