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結陣(2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9277 字 4個月前

“大帥,弓手百步殺敵,最遠不過百五十步,靖北軍的弓手,能射三百步。”副將轉頭對吳曦說道。

“靖北軍,蕭長陵……確是勁敵啊。”吳曦忍不住地喟歎一聲。

與此同時,蕭長陵靜靜地騎在颯露紫上,神情分外冷漠,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依然古井無波,偶爾劃過幾抹冰冷的刀芒,但又迅即歸於平淡;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容色,仿佛是對眼前生死兩隔的麻木與漠視,是作為威震天下的靖北之王對於眼前敵人的極度鄙夷與不屑,亦是一種冷厲到了骨子深處的孤傲心性。

“大王,敵人又衝過來了。”

靖北之王詭譎一笑。

“好啊,那就讓他們體會一下神機營火槍的味道吧。”

“是!”

“神機營準備——”

旗手再度發令。

瞬息之間,三百餘名全副武裝的神機營士兵,手執嶄新的滑膛槍銃,猛然站起身來,直挺挺地站立在遊弩手與長弓手的兩側,嚴陣以待;他們手持火槍,將鉛彈捅入槍管之中,並用火藥填實,無數冷冰冰的槍口,直直地對準迎麵的北渝騎兵,尤其以火銃瞄準渝軍座下的馬匹。

神機營,乃是靖北軍中一支特殊的兵種。永興十三年,蕭長陵平楚地叛亂,偶得神機槍法,遂於軍中廣泛推廣,並在此基礎上創立“神機營”,全營將士裝配火槍鳥銃,每逢戰事,步騎軍衝鋒在前,神機營則以火槍策應,極大限度發揮出了驚人的威力。

“放!”

噗!

硝煙冒起,神機營一齊發動。無數鋼珠鉛彈,在強大的火藥加持下,發出一連串金屬機簧的美妙聲音,沿著槍銃高速飛出;隨著數十聲幾乎同時響起的巨響,上百支細長的槍口,驟然噴灑出了大片奪人魂魄的火花,滑出一道道筆直漂亮的痕跡,轟擊向了那些金狼鐵騎的身體!

火花綻放,花色豔麗!

金狼鐵騎的馬蹄聲,正在隆隆作響。他們的姿態,在槍銃響起的前一刻,依舊還是保持著天神射日一般的壯烈,然後瞳孔縮了起來,因為……他們看到了那些火花,也聽到了那些很清晰的悶響,可是,卻避無可避。

一時間,槍火四濺,戰馬驚厥。

嗤啦一聲,那聲音,就像是空蕩蕩的紙袋被一槍挑破。數千騎兵的半片身體,在一瞬間內爆裂開來,那一個個強大的肌體,強橫的血肉,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了一朵朵花,一朵朵染著血色的花,往空曠的平原上盛放。

雪狼穀內,煙霧彌漫。

清晨最後一縷曙光,消失在遠方連綿不儘的小山脈中。

大青山下,雪狼穀上,兩支大軍狹路相逢,靖北之刃鏗然出鞘。

……

鋒線的前端,長槍如林,列有兩千馬槊。

這支由靖北軍中兩千精銳步軍所組成的“長槍隊”,此刻結陣拒馬,屹立不動。最前排的一隊將士,攢槊向外,寒光如雪!五百人為一橫隊,排出四列。

遠遠望去,長槍隊挺槊巍立,第一隊持槊跪坐,長槊斜舉向前。第二隊平端長槊前指,第三隊架槊於前隊士卒肩頭,同樣向前傾斜。第四隊的長槍兵,則在層層盾牆之間豎起林立的尖刺,明晃晃的馬槊,呈一字排開。

其實,四列槊尖成林遮蔽之下的前方,實際上還有雙手和肩頭死死抵住巨大盾牌的兩排健壯的步跋子。馬槊拒馬之後,便是每排兩百餘人,依次分出十餘列,手持長柄陌刀的“陌刀隊”。

長槍隊在前,陌刀隊在後,這是蕭長陵以往憑借步軍碾壓敵方騎兵的製勝法寶。一旦長槊拒馬,將士皆亡,便是要倚仗這兩千八百“陌刀隊”列牆向前,執刀衝擊,與敵人短兵相接。

陌刀興起於大周開國之際,通長一丈,重達五十餘斤,精鐵鑄就,乃是標準的長柄大刀,非軍伍頭等銳士健卒不得手持。想當年,文帝建國,大周北境十六鎮,十七萬步騎大軍,陌刀軍卒不過兩千餘人,其戰力之強勁,曾被北周軍方一致譽為“白刃之王”,譬如,中山王李雲超就認為,若能聚集一萬陌刀結陣,鎮守國門,可擋十萬南侵蠻騎,當其刀者,人馬俱碎。

至於那兩千杆馬槊,也是秦王蕭長陵親自下令,差不多掏光了幽州都督府的全部家底,才組建出了這支氣勢如虹的“長槍隊”。

大風拂麵,好像已經能夠聞到淡淡的血腥氣。

就在這時,靖北陣中一片鼓響,聲音低沉厚重,讓人血脈僨張。鼓聲如雷,神機營快速撤下,整座靖北大軍的中軍大陣,憑空高起一尺有餘,兩千名重甲槍士,終於站起身來,挺起手中槍柄足有兩丈長的鋼鐵馬槊,結成一線密集的槍林。

北渝人的馬很快,仿若潮水一般,撞在靖北將士的槍林之中。當金狼鐵騎衝入槍林的那一刹那,潛藏在靖北軍陣背後的無數杆馬槊,突然直挺挺地豎了起來,而後……毫不猶豫地紮入了率先衝至的輕騎兵的身體上。

長槊拒馬,如同海浪撞擊崖壁,血沫噴薄翻湧。靖北軍的槍尖之上,掛滿了北渝士兵尚未涼透的屍首。短短的一瞬間,撞死的馬匹和士兵,堆積成了一線屍山屏障,涇渭分明。

“殺——”兩千名重甲槍士,齊聲高吼。

“挺進!”

這時,身處前鋒的一排長槍隊,將手中重約十八斤的鋼鐵長槍,高高舉起,槍鋒淩厲。然後,長槍沉沉落下,每一柄槍槊,依次按部就班,墊在前一名槍士的肩上,密集的槍叢,由此形成,奮力向前壓去。

靖北大軍的槍甲攻勢,正式展開。

整整兩千餘名的重甲槍士,手執一柄柄鋼鐵長槊,槍尖向外,氣勢如龍,緩緩向前推進;當距離金狼鐵騎隻有三十步時,所有的槍士,手執長槍,幾乎未作遲疑,緊緊握住槊杆,用儘平生最快的速度,奮力向前刺出。

喀喀數聲。

北渝騎兵座下的軍馬,紛紛悲鳴不止,萬馬齊喑,瞬息被紮翻於地。槍甲合圍的殺傷力,可怕到了極點,也是恐怖到了極點;隨即,靖北男兒長槍齊出,冰冷的槍尖,狠狠地戳進無數北渝士兵的身體裡,頓時被長槍隊洞穿,瞳仁散大,“嗬嗬”喘著粗氣,溫熱的鮮血,順著長槍的血槽,汩汩向外流出。

緊接著,槍士們奮力拔出長槍,槍刃所及,人馬齊墜,一眼望過去,數以千計的渝軍死屍,枕藉如山。

又是片刻之後,兩千五百陌刀隊,每人手持一柄斬馬陌刀,排成刀陣,如一麵刀盾,疾步殺出,奮勇向前;隻見,陌刀刀鋒所指,刀光大盛,猶如漫天鵝毛大雪,於眨眼之間,化作一張擎天大網,將早已陣形大亂的金狼鐵騎牢牢地罩在其中,刀風劃過,人與馬皆亡。這樣的刀勢,無人可以爭鋒,足可斬開天幕!

大戰仍在繼續。

沙場之上,到處都是金屬交擊的脆鳴,以及刀刃劈進骨頭的鈍響。血漿就像不要錢似的,此消彼長,在春日陽光的映照下,刀光與冷甲,連同鮮血一閃一閃地反光。幾輪衝撞下來,屍山疊加的“障礙”,越堆越高,血肉糾纏,吼聲嘶啞,仿佛群山都在動搖,被永久淹沒在了這片分外死寂的峽穀深處。

……

遠方,塞風咆哮,王旗獵獵,蕭長陵清峻的身姿,意態孤絕地迎風策馬,兀自立於雪狼穀的巔峰頂端,任憑這狂放的大風吹卷起他的大氅,吹拂過他的白衣戰甲;此刻,這位靖北之王堅毅的眼神,靜靜地俯瞰著平原之上的兩軍廝殺,俯瞰著兩國將士悍不畏死的血勇相拚,臉色沉穩,冷凝如常,仿佛沒有一絲波動。

刀光,槍芒,箭雨,鐵騎,全數囊括進了一代梟雄的眸底之中,澄澈分明。他不動聲色,麵若止水,良久才灑然一笑。

“這才是我靖北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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