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浮屠強悍的弩箭攻勢下,禦林軍原本引以為傲的優勢,——長刀刀陣,已不再是唯一的優勢,再多的鋼刀,又如何能抗衡這潑天的箭雨?
龍西風哈哈大笑。
“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禦林軍的刀快,還是我鐵浮屠的弩快!”
暮靄沉沉,宮內宮外,皆是殺意彌漫,人人有殺意,人人有殺心。
或許是聽見了殿外的響動,立於殿內的蕭長陵,微微一個轉首,一束如長虹劍氣的幽幽冷光,順著他的眼眶,噴薄而出,打在那些金甲武士的臉上。
二十幾名的禦林軍,圍在蕭長陵身邊,雖然他們手上還握著刀,但早已沒了先前的殺氣,他們看得很清楚,那人一身宛若皚皚白雪的翩然長衣,那襲白衣慢慢靠近,而且是越來越近……
雖然,蕭長陵隻是向前踏了一步,可所有人卻感到,猶如一座巍巍高山,淩絕壓來;一股噬魂的氣勢,從他的身上噴射而出,直接朝他們碾壓過來,壓得他們都有些喘不過氣。
“孤很可怕嗎?”
話語雖然低沉,卻裹挾著一股淩厲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
“當啷!”
話音甫落,為首的一名禦林軍,望著蕭長陵森冷的表情,臉色登時變得煞白,渾身猛地一顫,雙手竟不受控製地鬆開了,長刀墜地,發出“光當”一聲的金屬脆響;而他整個人,也不慎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抖得如篩糠一般。
見此情形,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麵麵相覷。
看著那柄落在地上的長刀,又看著那個早已沒了魂魄的武士,蕭長陵輕蔑地笑了笑,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了那柄禦製長刀,然後站起身來。
隻見,蕭長陵握著刀,將光滑冰涼的刀背,放在手心上,食指輕輕一扣,彈在清亮如雪的刀上,嗡嗡作響,如同戰鼓咚咚擂響。
這一聲清響,便如晴空霹靂,震蕩著那人的心房。
此時此刻,蕭長陵拄著長刀,凝望禦林軍的目光,充滿了堅毅、漠然與冷傲的神色。
“你怕孤嗎?!”蕭長陵淡淡開口,笑著問道。
這個早已被嚇破了膽的禦林武士,隻得顫著聲音,慌不擇言地應道,“秦王虎威,屬下惶恐。”
蕭長陵拖著那把刀,緩緩向那人走去,刀尖劃在潔白無瑕的地麵上,發出“呲呲”的摩擦之聲;當靠近那人之後,蕭長陵停住了腳步,反手握著刀柄,冷冷地盯著那個人,忽然大笑起來。
“孤以前就聽人提過,禦林軍乃皇家衛率,扈從天子,警巡京師,真是沒想到,堂堂的大周禦林軍中,居然會有這種連刀都拿不動的孬種。就這點兒本事,也想取孤的性命!”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蕭長陵目中寒意大作,眉間殺氣升起,隻見他右手輕輕一揚,長刀的刀鋒,沿著空氣的輪廓,劃出一扇寒泓。
霸道的刀勢,恍若漫天素白的匹練,化作長天大海,裂空斬下。
刀風響起,一蓬猩紅刺目的血箭,順著那人的身體,漫天濺出,汩汩的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隨著血水噴出,武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杳無聲息。
大片殷紅的血跡,沾染上了蕭長陵的衣角;鮮血順著刀尖,緩緩滴淌下來,連他握刀的手上,也沾滿了斑斑的血色。一襲白衣浴血,宛如於梅花花蕊之中,平添了一抹鮮豔的紅色。
所有的人,見到這一幕,無論是身為殿帥的高雍,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禦林軍衛士,都是驚愕萬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麵前這個男人的恐懼。
而此刻,禦榻上的蕭長耀,心裡也是一片驚悸,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麵殺人。他猛然坐直了身子,雙手死死按在身前的幾案上,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視著禦階下方的蕭長陵;但是,身為帝王的他,並沒有被震驚驅使太久,他的臉上,很快又恢複了以往的鎮定與威儀。
上到皇帝,下到一眾禦林軍,他們看向蕭長陵的目光,就仿佛看到了一個惡魔般的存在,不敢正視他那雙殺氣淩厲的雙眼,也不敢去下意識地靠近他。
然而,蕭長陵的目中,卻並沒有因為剛剛動手殺人,以及眾人異樣的目光,而有一分變化,還是平常的淡漠神情,如冰湖般沉靜,看不到一丁點兒的溫柔。
接下來,蕭長陵沒有一絲猶豫,冷冷掃了一眼噤若寒蟬的禦林衛,便頭也不回,提著那把帶血的刀,任由鮮血從刀頭滴下,不動聲色地回到座位上,慢慢坐下。
坐下之後,蕭長陵麵無表情,跟沒事兒人似的,將那把刀掂在手上,就像拎著一把破舊的掃帚,“啪啪”,輕輕地在案幾之上拍了兩下。
這樣的做派,完全就是街頭巷尾的潑皮無賴,哪裡還是天潢貴胄,高貴威嚴的秦王殿下。
俊逸的麵容,英秀的劍眉,配著那把殺人的刀,加之刀上彌漫的血腥氣味,讓此刻的蕭長陵,仿若從地獄歸來的修羅殺神,顯得格外恐怖。
“光當”一聲。
蕭長陵微微一凝眉,遂將手中剛剛殺過人的刀,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孤說過,孤最討厭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淡淡的一句話,好似漫天飄舞的飛雪,紛紛揚揚,就連四周的空氣之中,也全部被冷肅所籠罩。
隨即,蕭長陵沉聲冷笑,目光順勢一掃,正好看見了自己麵前的一碟馬奶葡萄,那豐碩的果實,晶瑩的色澤,勾得他饞蟲大作。
於是,蕭長陵搓了搓手,拈起盤中的葡萄,一粒接著一粒,含在嘴裡,吃得怡然自得。當時,蕭長陵的手上,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因此,捏在指間的葡萄,夾帶著血跡,被一起送進了他的嘴裡;吃完之後,蕭長陵還專門吮了吮手指,用舌尖舔了舔濃濃的血腥味,大有一種意猶未儘的感覺。
這樣的情形,任憑你是再怎麼風雅敦厚的一個人,看到蕭長陵的此等行為,也是難以忍受的。
大庭廣眾之下,這位戰功赫赫的秦王,當著皇帝陛下的麵,斬殺天子近衛,殺完人後,又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大快朵頤,好像自己剛剛不是在殺人,隻是打了隻兔子一樣簡單。
終於,高雍麵色緊繃,忍不住厲聲嗬斥道。
“秦王,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顯陽殿!”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隻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然而從這位靖北之王冷淡而薄情的唇裡脫口而出,就像給整座顯陽殿,披上了一層層冰冷的寒氣,為這間清幽寂靜的大殿,帶來了無儘的淒清氣息。
“當著陛下的麵,殿下竟敢持刃殺人,殿下就不怕國法?!”
可是,蕭長陵身上的寒意,卻並沒有因此消減半毫,連頭都懶得抬一下,隻是極其冷漠,拋下了一句如千年冰山的反問,直直戳在高雍心上。
“你來罵我,不就是因為你們束手無策嗎?”
高雍一時語塞。
“秦王殿下,你就不怕天下人悠悠眾口嗎?”
直至此刻,蕭長陵才緩緩抬起頭來,凝望著高雍的雙眼,又以一種王者的驕傲的姿態,雄視著禦座上的大周天子,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冷漠,十分凝肅。
“天下史筆如何寫孤,你這個武夫看不到,也料不到!”
“你……”高雍漲得麵紅耳赤,萬千話語被堵在胸口,無法說出。
與高雍的表現一模一樣,這個時候,那位大周帝國的主宰者,儘管還保持著天下之主的威嚴,但他的臉上,卻早已湧起了一股淩厲怒意,縈繞在他的眉眼之間,漸漸形成一團烈火。
許久,蕭長陵站了起來,順手拿起了那道黃綾詔書,衝著蕭長耀隨意晃了一晃,然後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陰詭笑意,唇角堅毅的輪廓,愈發變得清晰。
“陛下,這道詔書,臣收下了。您放心,既然身為全軍統帥,臣自然會履行好自己的職責。臣向陛下保證,隻要我蕭長陵在一天,我的四十萬靖北大軍,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厚望,替大周護好千裡北境。”
一語言畢,蕭長陵飄然而去,目力所及之處,無人敢抬頭,無人敢直視,隻能無力地垂下腦袋。
就這樣,蕭長陵挾著一身肅殺,傲然地走出了顯陽殿。
肅殺,傲然,是因為來自他心底深處的強大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