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仗劍(1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12162 字 7個月前

兩道陡峻的峽穀,夾山並峙,矗落在清涼山莊五裡之外,顯得有些蒼涼寂寥;當時,正值初晨,一輪金芒萬丈的旭日,自山間徐徐升起,紅彤彤的霞光,照映在幽邃空曠的峽穀中,熠熠奪目,為這條本就十分狹窄的峽穀披上了一件彩衣。

此刻,天邊的那團黑霧,帶著無數陰翳的暗影,時而雲卷雲舒,時而又此起彼伏;大片沉悶到極致的黑暗,仿若一道龐大的簾幕,遮天蔽日壓迫下來,掩蓋住了花樹盎然的春意,掩蓋住了草坪明豔的新綠,也掩蓋住了玉帶河清湛澄澈的河水。

黑霧散開,沙塵隨之而起,席卷了大半個山崗;而在沙塵肆虐之後,取而代之的,則是轟隆隆的馬蹄聲,長如鑼音的吆喝聲,以及一陣陣暴厲的咆哮與叫罵,大地因此而瑟瑟發抖。

蹄聲,怒號,咆哮。

陰沉,晦暗。

驚天動地的聲響,伴隨著灰黃交加的“煙塵,滾滾而來,從清涼山莊一直綿延到玉帶河沿岸,直至籠罩了整個山崗,驚起林中一群飛鳥;而這裡所發生的一切,無論是雷鳴般的馬蹄聲,還是那些衝天而起的沙礫,幾乎都在同一時刻,映入了那位白衣少年的眼中與耳中。

蕭長陵站在草坪中央,整個人身形挺拔,直直麵向數裡開外的大峽穀,背對水流平緩的玉帶河,宛若一尊凜然生威的武神,凝息聚力於全身,巋然不動;一襲白衣的他,雙目之中一片寒肅,眉宇間蘊藏著淩厲的殺氣與殺意,就連他手中的“承影”長劍,亦是劍光閃閃。

赤紅的朝霞,鮮豔似火,灑在那張清俊如美玉的麵龐上,愈發襯托出蕭長陵已然冰冷至極的神情。

謝婉心此時就站在蕭長陵的身後,一言不發,隻見,她那清麗雋秀的花容月貌,早已不見了先前淡若弦月的柔美,而是滿麵的幽色與愁容,美人恬靜的臉頰之上,如同一枝出水芙蓉,頻頻增添了幾抹淒婉的雪色,看不出少女含苞待放的本色天然,唯有愁雲慘淡而已。

從剛剛蕭長陵一把將自己護在身後,到他一劍斬斷飛箭,再到現在,他一個人白衣仗劍,擋在自己和所有人身前,冷冷地直視遠方;在這個過程中,謝婉心始終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默默地站在那個男人身後,全不似嬌柔的金枝玉葉,似乎超越了她這個年齡與身份的身份。

然而,她的眼睛雖然很美,很動人,但是卻騙不了人,也隻有和她最親近的人,才能從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裡,看到幾分異樣的情緒,有震驚,驚駭,擔憂,也有一絲隱隱的不安……畢竟,謝婉心不是蕭映雪那樣的奇才女帥,她是一個溫婉的才女,從出生之日起所接觸到的事物,無非就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女紅刺繡,茶道插花等等罷了,像今天這樣的變故,她以前從未遇見過,驚訝也是在所難免,但她卻並不害怕,而她現在所能做的,隻有和自己的閨中密友們,靜靜地站在蕭長陵身後,因為她堅信,身經百戰的任城王,定會護佑大家安然無恙。

凝望著遠處越來越濃的煙塵,蕭長陵的臉色,早已寒厲如刀,目中兩道懾人的槍芒,附帶著噬魂的寒意,就像兩柄殺人的劍,與他手中“承影”的劍鋒,連成一束幽冷的月光。

“是馬匪。”

蕭長陵雙耳生風,他能聽出,前方的馬蹄聲,急促卻並不整齊,吆喝聲與咆哮聲,暴烈卻並不高亢,反而有些雜亂,顯然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憑借自幼入軍營,年少上戰場的直覺,蕭長陵敏銳地判斷出來,迎麵而來的馬隊,絕對不是來自軍中,而是一群殺人越貨的馬匪。

須臾間,玉帶河兩岸,頓時亂作一團,方才少男少女的歡聲笑語,頃刻消失不見,傳出一陣陣驚呼之聲,仿佛被丟了魂魄一樣。

蕭長陵回首,望著身後混亂的人群,他的目光如箭,仿佛要直直射入眾人的心底,箭箭飲血;忽而,蕭長陵那張麵容溫潤的臉,有如被罩上一層冷峻的霜雪,他麵向身後,對著慌亂的人群,高聲開口,漠然地喊出了一句。

“大家不要亂!”

果然,掌握七萬勁旅的北大營統帥一開口,整個草坪上的空氣,都禁不住嗡嗡地震動起來;不出所料,話音落地的那一刻,原本混亂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無數雙期盼的眼睛,齊齊將各自渴望的目光,投向那個一襲白衣的男子。

隻見,蕭長陵微微斂了斂心神,他麵部上肅殺的神情,也在這一刻,變得空前堅毅;他再次開口,雄渾鏗鏘的聲音,如咚咚的戰鼓,浩浩蕩蕩地傳遍玉帶河,一時間,”震懾住了所有人茫然的心神,也收攏他全身的精魄。

“大家不要怕,小小馬匪而已。你們放心,孤向你們保證,隻要有我蕭長陵在,定會護佑你們毫發無傷。”

眼前的白衣男子,那俊秀挺拔的身形,飛揚自信的神情,傲岸不群的雄風,以及那斬釘截鐵的語氣,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刻在了謝婉心的瞳眸之中;她柳眉飄逸,唇邊展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眼波裡的擔憂一掃而光,顯示出了天之驕女天生的堅定與倔強。

謝婉心也轉過身來,用無比驕傲高貴的目光,看著那些男男女女,又轉而看向自己的閨中密友,她緩緩開口,語氣之中,再也看不到一絲小女兒的嬌態,而是儘顯巾幗女傑的風采。

“請大家相信任城王殿下,這是在大周治下,豈容宵小猖獗,任城王說沒事,就一定沒事,我不管你們相不相信,反正我相信他。”

說罷,謝婉心微轉眼眸,對上了蕭長陵深邃的雙瞳,仿佛是在用自己這雙堅定的眼睛,給予眼前這個男人信任,為他灌輸無窮無儘的力量。

這一刻,蕭長陵輕輕側首,握劍的右手,仍然未見鬆動;他注視著謝婉心的眼睛,這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勇敢,堅定,義無反顧,又豈是一個弱小女子麵對危局時表現出來的神情!

蕭長陵展顏一笑。

謝婉心亦是莞爾一笑。

兩人就這樣相視而笑。

有了蕭長陵和謝婉心一唱一和的配合,眾人心裡懸著的大石頭,才稍稍落了地,安心了許多,對啊!他們有什麼好怕的?任城王是何許人也?那是國朝明日的將星,是一柄出鞘的利劍,是一位曾在大漠邊塞追殺柔然蠻子的鐵血戰將,連那些殺人如麻的草原蠻騎,都奈何不了這位十六歲的鎮北將軍,更不用說幾個區區的馬匪了;所以,他們相信,戰功赫赫的任城王,一定會保護他們周全。

“婉兒,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任城王。”李妍牽起謝婉心的手,對她投以信任的目光。

“四小姐,我也信你。”

“四小姐,我們都信你。”

緊接著,李妍、淩芷蘭、明雨柔三人,包括所有的少男少女,都齊齊望向了蕭長陵,異口同聲道。

“殿下,我們信您。”

見此情形,蕭長陵的麵部表情,並未展現出太大的驟變,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肅;他微微點頭,反手倒提“承影”,輕聲回了一句。

“好,孤謝謝大家。”

一言落畢,蕭長陵便再也沒多說一句,而是迎著獵獵風聲,毅然地回過身去,仗劍屹立不動,不被黑雲所傾倒;白衣勝雪的少年將軍,緩緩舉目,深沉地凝望向天邊,仿佛在用雙目中的淩厲視線,穿透層層的陰霾,斬斷塵世的陰詭。

遠方,煙塵越來越濃,馬蹄聲也越來越近。

然而,蕭長陵的神色,卻是如冰雕一般鎮定,凝肅與不動聲色,隻見他鼻端高挺,堅毅的唇弧順勢揚起,然後輕蔑地冷哼一聲,而這聲冷哼之中,儘是對馬匪的極度不屑與傲視。

當下,蕭長陵右手執劍,左手負於身下;而他提劍的右臂與右手,則在瞬息之內,連手臂帶長劍被高高舉起,劍尖指向遠方。順著蕭長陵劍指的方向,不禁夢回鐵騎踏冰河,策馬嘯西風。

倏忽間,蕭長陵傲然昂首,一道凜冽的寒光,映亮了他雙眸裡的璀璨,劍鋒直指天穹,有如驚電劃破萬裡晴空;一道劍光閃過,蕭長陵攬起右臂,承影斷然劈下,然後一聲厲喝,仿佛天邊響起隆隆炸雷,震得所有人耳畔碎裂。

“列陣!”

伴隨著一聲令下,二十名身披黑甲的北大營精兵,仿若神兵天降,儘數從林子裡驟然現身;隻見,整整二十人的北大營親衛,人人背負強弩,腰間挎著的戰刀,即是一出鞘,便呈現出大片清亮如雪的製式雁翎刀;而他們手中的黑鐵大盾,也在衝出林子的千鈞一發之際,鏗然合並為一堵森嚴的堡壘,如一道銅牆鐵壁,擋在蕭長陵身前,行動之迅疾,出手之淩厲,不愧是坐擁七萬雄兵的“北大營”!

“抽刀!”

一聲雄渾的“抽刀”,二十人的北大營將士,紋絲未動,拔刀出鞘,清脆的抽刀之聲,“嘩啦啦”響成一片;二十柄雪亮的雁翎刀,直指雲霄,鋒利的刀尖,在明媚春日的映照下,閃爍出點點寒光。

出林,列陣,抽刀,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絲毫不拖泥帶水,單憑他們抽刀的速度,以及將鐵盾合並為壘的果決,就足以看出這支軍隊的軍紀與戰力,更能從另一個側麵看出統率這支勁旅的主帥,是一位怎樣的天縱英才。

望著連綿起伏的山崗,蕭長陵依舊神情冷漠,儘管此時此地的他,沒有穿盔甲騎戰馬,但是那俊美的外表與麵容裡,蘊積了數年在沙場上鐵血征伐的殺氣,也終於在這一刻,一覽無遺地展露出來;忽然,蕭長陵舉起手臂,五指緊握成拳,用力地向下一揮,做出一個簡單的手勢。

“放令箭,通知北大營,命胡錕率兵來援。”

“是,殿下!”

隨即,一名親兵,擱下手中的刀,從懷中掏出一個細長的小木筒,微微眯起雙眼,對著萬裡碧空,往上一看,然後用力一扯一拉,引信被輕輕撕開。

“砰”的一聲。

煙花直衝天際。

霎時間,蔚藍的天空之中,突然綻放出一朵五顏六色的鮮花。

一輪旭日的晨暉,斜斜地照在寬闊的河麵上,折射出一片紅光,映出漫山紅遍;遠山綿綿相銜,隱約有雲海翻騰,山脈的輪廓,被淡淡的朝陽勾勒上淡淡的金邊,從而凸顯出山的雄壯。

蕭長陵的眼前,除了青山,彩雲,朝霞,便是那道黑沉沉的煙塵,往日裡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卻如鷹隼一般銳利,凝視著山崗前的黑影,根本感受不到如臨大敵的緊張。

眼看黑影越來越多,蕭長陵再次回首,看向謝婉心,似乎是在告訴她自己的決心,沉聲開口。

“四小姐,你就站在我身後,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而謝婉心也看向了蕭長陵,她淺淺一笑。“能與殿下同生死,共進退,是妾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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