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湖畔,涼亭。
漫漫的長夜,夜空孤月高懸,除了湖邊傳來的陣陣蟲鳴,無半分生息。
同一時刻,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於不經意間,帶著無限的激情,直直地凝望著身前一襲裙袂飄然,冰姿自有仙風的妙齡少女,灼燒著謝四小姐春情蕩漾的春心。
沒錯。
那道灼熱的眼神,正是來自皇太子蕭長耀的丹鳳眼,那雙眼睛之中,蘊藏著的無儘牽掛與眷戀,以及熱烈似火的感情,一掃身為儲君的尊貴凜然,幻化成兩團明火,瞬息迸發出去。
對於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而言,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將這女子的身影深深裝進了心裡,也許是鳳凰廟下的驚鴻一瞥,亦或許是承麟殿前的迤邐一拜;九重宮闕,巍巍皇權,即使他是太子,縱然心中有千種,萬種思緒,也無法向旁人傾訴,唯獨在麵對眼前的女子時,他才真真正正地切身體會到,自己不再是受萬人景仰,被天下臣民頂禮膜拜的大周皇儲,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血肉豐滿的蕭長耀。
這樣的觸動,隻是暫時的,非常短促,如滄海一粟。
皇太子滾燙的眼神,如同兩支淩厲的羽矢,直直射向謝四小姐嬌豔的玉白麵容;可是,謝婉心依舊不為所動,垂斂著自己細長清媚的桃花眼,淡若秋水的神色,銜著一絲沉靜的冷意。
終究,還是蕭長耀率先開口,聲音之中微帶笑意。
“四小姐,寡人方才聽你哥哥喚姑娘‘杳杳’?”
“是。”謝婉心的唇際,浮漾起了一彎黎明前虛幻的殘月,冷然應道。
“哦?不知這兩個字有什麼見地呀?”蕭長耀非常好奇。
謝婉心沉鬱片刻,半晌方淡然一笑,清聲開口說道。
“這是妾的閨中乳名,乃是家父取自《九歌》裡的‘眴兮杳杳,孔靜幽默’之意。”
蕭長耀聽罷,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令尊不愧是當世文宗,連起名字都這麼講究。那……,四小姐,寡人今後是否也可以喚你‘杳杳’?”
太子的話語,帶有很明顯的試探性;謝婉心忽而幽幽地仰起玉麵,淺淺一笑,那雙本應柔情似水的眼眸,仿若冰山之上剛剛消融的一汪雪水,緩緩滲入蕭長耀眸中,即使未到寒冬臘月,卻也讓他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殿下還有事麼?!若無要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隻見,謝婉心轉身欲走,卻被蕭長耀輕輕伸手攔住;一股挫敗的怒火,漸漸地從皇太子的心底滋生,謝婉心嫌惡自己,她竟然嫌惡自己,這種感覺,使得身為太子的蕭長耀非常不悅。然而,蕭長耀很快克製住了心頭竄起的怒火,他不能讓謝婉心怕他,絕對不能。
“杳杳,你就這麼嫌惡我嗎?連跟我多說一句話都不肯嗎?!”
時下,蕭長耀眼中的謝婉心,娉娉婷婷地靜立在自己麵前,墨瞳淡漠如波光瀲灩,傾城容顏若照水芙蕖,清冷的神色,仿佛一片晶瑩的霜雪,綿綿不絕。
“殿下誤會了,臣女不是這個意思。殿下身居塚嫡,龍姿風骨,溫良恭儉,天日一表,乃千古帝王之資,人主之氣;妾一介臣女,不敢高攀,亦不敢癡心妄想……”
聽著出自美人之口的奉承話術,蕭長耀苦笑一聲。
“杳杳,我一直都在聽你說,那你……能不能聽我說說我的過往。”
謝婉心徐徐抬眸,眼神終不似方才那般冰冷,稍顯柔和了一些;蕭長耀頓了頓,開口說道。
“寡人現在的正妃曹氏,是十五歲那年父皇和母後做主為我娶的妻子,算起來,她嫁給我也已經快五年了。作為太子妃,清熙是稱職的,為我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這一點無可挑剔;但是,很遺憾,寡人與她,更像是親人,而不是愛人;寡人對她,隻有夫妻之義,卻沒有男女之情……杳杳,你知道嗎,我從小在宮中見慣了皇權之爭帶來的滿目瘡痍,今天,我是一人之下的大周太子,明天,我可能就會淪為階下囚,甚至身首異處,我也渴望在這世上能有一個溫暖的懷抱,讓我覺得我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你懂嗎,杳杳……”
說罷,蕭長耀緩緩張開雙臂,作勢欲將麵前的女子攬入懷中。
對於皇太子殿下突如其來的親昵舉止,謝婉心原本平和下來的神情,麵容之上,頃刻間,展露出了極為抗拒的冰冷與清寒,在她看來,普天之下的男子,隻有一人,才有資格將自己擁入懷中,那便是她的二郎,其他的人,就是連碰自己一下都休想,哪怕你是太子也不行;謝婉心見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蕭長耀穩定的雙手。
“太子殿下。請自重。”
女人越是緊縮,蕭長耀的征服欲就越強烈,越是野性難馴的女子,越能激發起這位年輕太子心底無限的狂熱,他詭魅一笑,說道。
“怎麼?!做寡人的女人不好嗎?你就不想成為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嗎!”
沒想到,此言落畢,謝婉心的朱唇邊際,綻開了一絲冷冽而又不屑的笑靨,仿佛一枝素雅冷豔的梅花,淩寒傲立於冰天雪地。
“那可真是對不起,太子殿下,原諒臣女不識抬舉;妾就是一個小女子,沒有那麼高的心氣,也沒有那麼大的野望,況且……,婉兒已有心上人,怕是要辜負殿下的一片似海深情了。”
“你的心上人,莫不是阿瞞吧!”蕭長耀冷冷地說道,目中儘是情天恨海。
“是又怎樣?!就算我與秦王殿下如何,那與殿下又有什麼關係。殿下貴為一國儲君,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根本不缺我一個,何必在這裡扮癡情少年。”謝婉心冷然以對,單憑唇際幾縷不屑的笑痕,便劃出了一條楚河漢界的距離。
良久,蕭長耀昂起那張清貴的麵龐,倏然冷笑起來。
“杳杳,你可要想清楚,選擇了阿瞞,你畢其一生,就隻能是一個藩王的王妃,可如若你選擇了寡人,寡人向你保證,我會讓你成為整個大周最尊貴的女人,你想要什麼,寡人都會滿足你的,哪怕是將來那頂皇後的鳳冠,寡人也會毫不猶豫地奉送給你。現在,寡人隻問你一句,你……,願意嗎?”
這一刻,謝婉心的聲音,出現了一瞬的凝滯,幽寒若冰的語調,卻似薄薄的利刃分割著耳膜,令人入耳一陣淒涼;那樣明麗的紅顏,幾如一束雪紫驚電,驟然劃破沉沉的星空,不可逼視。
“殿下想找人真心待你,但妾也要跟你說一句,真心是要靠真心來換的,如果你要是有什麼其它想法,請恕婉兒也給不了你真心。”
說完,謝婉心頭也不回,轉身飄逸離去;一襲水青色的長裙,隨著柔和的夜風,輕輕拂去濃翳的山色,隻留下一道翩若驚鴻的美麗背影,越來越遠。
望著少女遠去的倩影,皇太子的臉上,湧起了如寒潮般的失落,黯然神傷。
“杳杳,你早晚都是我蕭長耀的女人。”
……
不知過了多久,黑漆漆的夜空之中,旋卷起肆意咆哮的風聲,每一陣風吹過,不知折斷了多少落葉殘花;濃密的雨雲,迅即彙集在了一起,烏壓壓地遮掩住了皎潔的月光,雲卷雲舒。
風乍起,電閃雷鳴。
這一夜,雨落鳳凰山。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99。鳥書網手機版閱讀網址:.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