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繾綣(1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10841 字 7個月前

清晨,雪終於停了,天地皆白,草木凝霜。

忽而,一輪朝陽,宛若少女姣好的容顏,徐徐躍出山崗,橫貫天際,呈現在山河表裡的注視下,展露出一抹極其絢爛的光芒,驅散了那惱人的雪塵,籠罩著那條寬闊的拒馬河。

一時間,拒馬河上,霞光萬丈;廣袤的河床,夾雜著肅殺的北風,隱隱約約,烘托出兩岸連綿數十裡的靖北軍營。

永平城,靖北行營。

時下,已是十二月中旬,深冬時節的京畿,嫣嫣淨淨,永平城外,原野一片枯黃,像剛剛被衝洗過一樣,滌蕩著寒冬臘月裡的清冷,似有若無。

此刻,太陽初升,藍天浩瀚,拒馬河冰封千裡,一隻雄昂的錦州青白鸞,從空中飛掠而過,仿佛被什麼強大的氣勢所驚到,發出一聲清嘯,振翅飛往北方。

拒馬河的兩岸,矗立著綿延數十裡,狀若長龍的靖北行營。隻見,營前白雪皚皚,王旗獵獵;咆哮的西北風,裹挾著淩厲的怒吼,蕩起茫茫的雪霧,遮天蔽日,吹拂過這座永平城下的連綿軍營,帶來了來自北方草原的胡馬腥膻。

這個時候,晨起薄霧,天光尚未放亮,整個上京帝都,此刻還沉寂於睡夢之中,就連天空中的太陽,也才剛剛爬上山崗,隻微微露出少許依稀可見的光。

日光熹微,偌大的行營之中,三支兵勢磅礴的靖北軍團,赫然夾峙聳立,這三支軍團,即是凝聚成二十餘萬靖北大軍的三支主力:北大營、東大營與西大營。

其中,北大營乃是秦王蕭長陵的嫡係,常年追隨秦王殿下,北上征伐,南下攻楚,殺得柔然蠻子聞風喪膽,是蕭長陵賴以在沙場稱雄的一支勁旅;東大營亦是百戰之師,秦家父子二十年的舊部,戰力不言而喻;至於西大營,這是蕭長陵在燕京大營、冀北邊騎與六鎮守軍三支部隊的基礎上,統一整編,將這八萬三千將士合並為一部,賜名“西大營”,與北大營、東大營兩支大軍,合稱“三大營”。

就這樣,三大營的二十萬健兒,共同構築了蕭長陵麾下威名赫赫,無往不勝的靖北大軍。

頃刻間,厲殺的軍校場,長槍如林,旌旗似海;在冬日陽光的輝映下,上千支森寒的槍矛,借助朝霞的反射,閃耀出層層淩冽的槍芒,長風吹卷,扯動大旗,拍打著隆隆勝似海浪的聲響。

尖銳的槍林之中,成千上萬的戰馬,凝立不動,數不清的黑騎兵,包裹在幽冥到未見一絲光亮的盔甲裡,騎乘高頭大馬,那一個個筆挺的身姿,酷烈的眼神,仿若於靜寂無聲中掀起齊天的殺氣,令飛鳥驚惶,群獸遁歸。

天地,日月,儘皆為之凝息。

這是北大營的黑騎,一支殺人無數的噬血鐵騎,黑盔滿甲,駿馬快刀,曾經馬踏磨盤草寇,亦曾血洗漠南龍城……屠刀所過,惟有遍地屍骸而已。

廣闊的軍校場,劃分為左、中、右三大版塊。那上萬黑騎,騎馬凝立校場正中,而兩旁的陣地之上,也不是空空如也,靜立著兩支大軍,一支是隸屬東大營的三千“白馬義從”,一支則是西大營的兩千“虎豹騎”。

三支靖北軍中最精銳的鐵騎,黑白交加,有的全身黑甲,有的則一身白甲,猶如棋盤紋枰上的黑白對弈,涇渭分明,又如同遍野鬆林,茫茫不見邊際……

直至此時,天邊最後一抹黯淡,才徹底褪去。明媚的陽光,溫柔地撥開層層雲翳,毫無保留地投射在了麵前的蒼茫大地之上,投射在了軍校場上,映照著靖北男兒槍尖頂端的陣陣寒芒,為這人世間帶來了無限的光明。

行營很大,很大,縱觀二十裡聯營的布局,軍寨如雲,營帳呈圓月形狀,最中央的地帶,正是秦王殿下的中軍幕府,距離營門並不是很遠,登上雲母望樓,便可俯瞰整個靖北行營,凡視野所及,儘是大片旌旗蔽日。

天剛蒙蒙亮,龐大的軍營深處,人影攢動,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乒乒乓乓的聲響,軍士們吃過早飯,正分批前往演武場,準備操練;軍營上空,那麵“蕭”字王旗,矗立於晨風之中,獵獵飛舞,揚起長長的黑影。

此時此刻,二十萬靖北將士,整裝待發。因為,三日之後,這支剛剛攻克龍城,揚威塞外的天下第一勁旅,將在那位靖北之王的率領下,再次踏上浩蕩的北伐征途,亮劍大漠,與那群暴虐無道,自詡為“草原鷹隼”的北地蠻夷短兵肉搏,一決雌雄,直至打到他們認輸為止,再也不敢掠奪大周的一寸疆土。

雖是大軍遠征,但人人都是輕裝簡從,一副昂首挺胸,期待萬分的雄姿;這個時候,對於這二十萬兒郎而言,塞外的風霜,胡馬的嘶鳴,以及漫長的征途,都抵不過開疆拓土的豪情,抵不過大漠狼煙的雄壯。因為,他們堅信,靖北男兒,從北境走來,一路金戈鐵馬,刀鋒所向,才造就了氣吞萬裡如虎的大周帝國……

“謔!”

“謔!”

“謔!”

中軍帳外,吼聲震天,蕭字王旗迎風飛舞。

刹那之間,忽聞鼓聲陣陣。營帳那方,無數黑甲狼嘯衛,配合著此起彼伏的鼓點,一下接著一下,將手中的長戟杵地。隨著呐喊助威的高吼之聲,這一聲聲長戟杵地,仿若咚咚而響的戰鼓,氣勢恢宏。

在槍戟森森的鐵騎擁簇之中,在一眾狼嘯衛士兵淩厲目光的注視下,兩道高峻挺拔的身影,闖入眾人的視線:

日光灑遍軍營。

蕭長陵執劍,劍氣如虹,劍刃寒光閃爍,與薛蘭成的刀鋒陡然相撞,砰砰作響,時不時還擦出淡淡的火花。

隻見,這位不世出的靖北之王,仍是白衣戰甲,手執長劍,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貼著幾綹飄逸的烏發,在極北曠朗的寒風中肆意飛揚,一對漆黑似墨的眼眸,凝聚著森然的冷光,如同海浪撞擊石崖,卷起萬丈狂瀾。

王旗之下,一襲白衣的蕭長陵,仗劍而起,微微彎了彎自己那標致的仰月唇,陽光傾瀉在他俊美的麵容上,璀璨升華,愈發襯得他英姿挺闊,沉靜如山。

與此同時,站在蕭長陵對麵的,乃是靖北大將薛蘭成,甲胄著身,藍披如風。

劍是承影劍,刀是靖北刀。

一刀一劍,玉龍寒刃,一劍霜寒十四州。

高手起勢,大多並不怎麼華麗;更何況,無論是蕭長陵,還是薛蘭成,走的都是至剛至陽的路數;幾招試探過後,蕭長陵揚手,劍鋒隨即變得清洌,帳外頓時劍氣縱橫。

咣!

劍刃相擊,寒光凜冽。

薛蘭成雙手握刀,刀鋒大開大合,欲掄刀上挑,截斷蕭長陵劍若龍蛇的招式,卻被蕭長陵一眼看穿。蕭長陵反手執劍,承影驟然下襲,這雲淡風輕的一劍,竟將薛蘭成連連逼退三步。

“好!”

圍繞在中軍幕府外的狼嘯衛,以及一些鐵浮屠的重甲騎士,無不高聲叫好,既是為秦王殿下助威,也是在為薛大都督鼓氣加油。

兩人來往數招,薛蘭成漸落下風,內息開始紊亂,步法也略顯不支;這時,這位曾經率兵遠襲龍城,橫掃虎思斡魯朵的鐵浮屠第一虎將,當麵對秦王殿下淩厲的劍風時,也是無計可施,數次格擋皆顯勉強,就連虎口亦微微震顫。

見久戰不下,薛蘭成似乎有些急躁了,他突然大喝一聲,整個人淩空躍起,靖北刀當空劈下,凜然的刀勢,閃著刀芒,直取蕭長陵麵門。

蕭長陵聲色未動,神情寒冽似冰,隻是輕輕一抖手腕,承影的劍尖,猶如毒蛇吐芯,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輕挑,緊貼靖北刀刃,斬出一抹黑暗幢幢的劍影,劍勢如驚雷,連續挑破兩道刀光。

兩柄鋒刃,幾度直接相交,擊出零零星星的火光。

劍刃摩擦和戎甲震動的聲響,從秦王的帥帳前如風卷起,轟然響遍轅門。

蕭長陵與薛蘭成,二人來去如風,身輕若燕,腳步迅捷似電,如置無人之境。蕭長陵使劍,劍法酣暢淋漓;薛蘭成用刀,舞得虎虎生風,相互之間有攻有守。

但若論招式之淩厲,還是蕭長陵更勝一籌。他的劍法,瀟灑恣意,恍若萬丈飛瀑素練,傾瀉而下。眼見靖北刀襲來避無可避,蕭長陵一個側身,輕鬆閃過薛蘭成揮刃一擊,旋即提起長劍,彈開靖北刀的刀風,順勢借力;瞬息,一截帶著寒光的雪亮劍鋒,猶如掙脫弓弦的箭,直奔薛蘭成前胸而去……

此劍招一出,逼得薛蘭成連連倒退,竟是連刀都來不及舉起,隻能采取守勢;蕭長陵見狀,這才趕緊撤回手中劍,免得真傷了對方。

片刻,靜默的中軍帳外,爆發出一片雷鳴般的喝彩之聲。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這時,薛蘭成收刀入鞘,上前恭敬地抱拳行禮。蕭長陵挽劍而立,接過親兵遞來的熱毛巾,輕輕擦了擦額角的汗水,笑著說道。

“蘭成,孤還沒有七老八十,你不用刻意讓著孤。”

薛蘭成憨笑。

“大王英武蓋世,劍法卓絕,末將幾乎不能招架啊!”

蕭長陵仰天大笑,一把將承影長劍搠在地上,拍了拍薛蘭成的肩膀。

“蘭成,你是鐵浮屠的主將,又是橫掃龍城的大功臣,此番北征,孤希望將軍能再接再勵,為大周再建功勳,揚我靖北軍威!”

“末將願誓死追隨大王!”薛蘭成抱拳,朗聲應道。

“我等願誓死追隨大王!”

無數靖北將士,皆興奮不已,寒風呼嘯,催發得靖北子弟更加興致盎然,氣衝鬥牛。

大營中,數萬人的吟唱與咚咚的戰鼓,融為一體。歌聲,鼓聲,風聲,伴著靖北軍人的杵戟之聲,漸漸地,連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這首歌,是由秦王蕭長陵親自填詞,皇後獨孤元姬作曲創作的一首靖北戰歌,——《踏九州》。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