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遠征(2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9915 字 7個月前

就在這時,蕭長耀移步上前,走到蕭長陵麵前。

“阿瞞,你身負皇命,即將遠征塞外,為兄在此,……願你一路平安,不孚朝廷重托,早日奏凱歸朝。”

皇太子的語聲平淡,低眉淺笑,隻是那一對雙目之中,閃動著儘是算計險惡人心,不惜以江山為棋盤,以天下為弈棋的眸色,仿佛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王者之風。

蕭長陵傲然昂首,麵色深幽如潭,兩道淩厲似冰針的目光,直直紮向了皇太子那張本就生得極其俊俏的臉孔;他的目光,永遠寒峻如冰,不見一絲一毫的溫存,徒留下了烈火焚身被撲滅後殘存的一抹灰燼。

終於,靖北之王冰冷的聲音,,堅毅得如同一座磐石,沉重地碾壓下來,壓得人無法言語,隻能費勁地苟延殘喘。

“皇兄言重了,臣弟身為靖北主帥,執掌兵權,號令三軍,況且,父皇授我玉印金符,命我節製諸軍,故臣弟平生所願,誌在為天子守國門,為朝廷鎮北疆;護衛家國,抗擊外侮,是臣萬死也要儘到的天職,長陵……責無旁貸!”

於是,兄弟二人不再言語。

“咚咚咚——”

驟然之間,戰鼓隆隆擂響,鼓聲愈發密集,直撞人心。

鼓響一瞬,蕭長陵眼神灼灼,仿若燃遍燎天聖火,緩緩橫掃過身後十萬兒郎,目光刹那化作淩虛一劍,凝視著萬裡蒼穹,久久不語。

而後,蕭長陵振臂一揮,掀開身上的玄色大氅,命令身旁狼嘯衛,倒滿了一大杯烈酒。

“柔然暴虐,擅開兵戈,掠我國疆,欺我同胞,蕭長陵奉大周天子令,率靖北男兒,蕩敵寇,行天誅!若寇欲阻,長陵誓削其首,飲其血,降刑罰,驅除百年之患,戡定草原梟雄,揚我大周天威——”

言罷,蕭長陵便仰麵向天,將杯中烈酒一飲而乾,擲杯於空中。而剛剛那一番豪情壯言,則一遍接著一遍,盤旋在順天門外,其聲激蕩不絕。

這聲音,靖北大軍清晰可聞。一霎安靜過後,十萬兒郎抽刀出鞘,“嘩啦啦”響成一片;一時間,靖北刀鋒,激射而出的雪亮刀光,彙聚成柱,刺破東南半空。

“靖北威武!”

“秦王威武!”

“眾將士聽令!隨孤出征!”

蕭長陵飛身躍馬,執戟一聲令下,三軍鐵騎滾滾,煙塵四起,王旗飛揚;十萬人馬的靖北鐵甲,緊緊跟隨在蕭長陵身後,浩浩湯湯開出上京,揮戈北上。

……

城外,鳳棲原。

茫茫原野,旌旗獵獵,彤雲翻卷,依舊止不住飄舞的飛雪。

隨著急促的遊龍鼓聲,靖北將士明光閃爍的魚鱗盔甲與刀槍劍戟的厲芒,交相輝映,十萬金戈鐵馬,槍甲淩厲,步伐齊整,轟隆隆地開出京師九門。

隻見,數以萬計的靖北大軍,沿著廣袤的闊野行軍;車轔轔,馬蕭蕭,裝載輜重的“武鋼車”居中,兩翼騎兵成陣,左翼持弓,右翼執槊,彙成了數十條長長的蛇行,延伸向天地儘頭,緩緩蠕動……

當天,以三大營精兵為主的十萬靖北鐵騎,在那位白衣秦王的王旗引領下,在大周天子與上京軍民的目送之下,拜彆了千層帝闕,束甲出征,金戈所向,踏上了漫漫的北伐之路。

而此時此刻,身為這支靖北鐵軍的最高統帥,蕭長陵揚鞭策馬,鐵蹄生風,飛奔上了鳳棲原最高峻的一處陡坡,隨之奮力一勒韁繩,颯露紫一聲嘶吼,前蹄高高揚起,又沉沉落下,卷起了大片雪塵。

高坡之上,蕭長陵一身白衣戎裝,執轡駐馬,一雙目若寒星的眼瞳,深邃地凝視著十萬鐵騎,回首再望帝京,整個人靜默無聲,仿佛長劍一揮,便能在宮闕與邊塞之間,劃下楚河漢界。

於蕭長陵而言,這座煌煌上京,是他從小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的他,還是一個懵懂稚子,他曾經無數次爬上高高的龍闕鳳樓,探首張望,好奇於外麵世界的繽呈,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

殊不知,終有一日,那個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年公子,曆經鐵血征伐,曆經無數出生入死,最終成為了如今叱吒風雲,手握二十萬雄師,屠刀所指,千軍膽寒的靖北之王;數載風雲,江山裂變,唯一恒久不變的,是少年將軍那顆熾烈的赤子情懷。

放眼十萬男兒,回首帝都,城闕巍然之處,仍是說不儘的繁華,如同當年見證蕭家二郎披甲從征一樣,此刻又默默地看著他率十萬大軍,橫戈躍馬而去。

凜冬的風,吹過蕭長陵烏黑的鬢角,將他身後的玄色披風卷動得撲撲作響。駿馬狂飆,白衣戰甲,胸中激蕩許久的豪情,還是那般熟悉,曆曆在目,就好像深深地刻在骨髓深處。

蕭長陵端坐馬上,望過這最後一眼,撥轉馬頭正欲啟程,視線卻突然凝於遠方,怔怔定住。

但見,高坡儘頭,長亭之下,傲雪淩霜的梅樹枝椏之間,盈盈靜立著一道倩影,裙袂飄颻,秀發及腰,一襲雪白的大氅,遮掩住了美人弱柳扶風的身姿,襯得一對清眸如水的眼波,蕩漾著花蕊般清甜的笑意,溫婉、纖麗。

馬上遙遙一望,蕭長陵又驚又喜,這一刻,他恨不得立刻下馬,步履如風般地奔向她,將她擁入懷中;然而,他終究還是沒有下馬,隻是遠遠地望著她,於馬上對她展顏一笑。

那一笑過後,他緩緩抬手,輕輕撫著自己唇角的弧度,——原來這就是笑。

回想那日,浣花溪畔,一層薄薄的麵紗,覆蓋住了她傾國傾城的容顏,自玉帶河驚鴻一瞥,蕭長陵便深深知道,那一眼是有多美,卻永無人知。

不知過了多久,蕭長陵騎著颯露紫,久久注視那個方向,然後慢慢挪開目光,凝目天際。

煙塵滾滾之中,蕭長陵兀自垂眸,麵向亭下的那一抹麗影,唇邊露出了飛揚明亮的笑容。

“婉兒,等我,我一定送你一副最漂亮的鹿角。”

謝婉心莞爾一笑。

“二郎,我等你。”

下一刻,蕭長陵不再回眸帝京,也不再凝望向他的婉兒,而是果斷地兜轉馬頭,兩腿輕夾馬腹,催動已是四蹄若飛的颯露紫,毅然奔向了真正屬於他的歸宿。

馬蹄如雷。

從此,上京城中,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與明媚嬌妍的謝家少女,永不再見,不見天涯,不見青史。

從此,他,不再是她的二郎,隻是秦王蕭長陵;而她也不再是他的婉兒,隻是貴妃謝婉心。

從此,這天地間,再無二郎婉兒,有的隻是兩個千古傷心人罷了……

……

永興六年十二月,柔然發兵三十萬,南下突襲。蕭長陵親率靖北軍,揮師出關,與之對壘數月;是年冬末,靖北軍北上,沙陀兵三戰失利,伏屍七萬,兵敗上黨,同月,蕭長陵率白馬義從,奔襲三王山,西路青陽鐵騎中伏遇襲,全軍覆師於薊城以北,上黨薊城平複。

次年春,蕭長陵整合兵力,揮戈東進,激戰皮室軍,大破脫脫主力於牽屯山,致使皮室軍部丟盔棄甲,敗退三百裡,元氣大傷。一日夜間,獨孤雲虎率三千鮮卑騎兵,奇襲柳城,殲敵三萬餘人,截獲大批存糧,焚城而歸,一舉切斷脫脫糧道,皮室軍一潰千裡。

而後,蕭長陵傾二十萬大軍,全線出擊,圍困脫脫六萬殘兵於臥虎關,一把大火,焚儘皮室軍最後的精銳,仆固思恩、康鞘利、爾朱羽榮、紇乾濮文等草原名將,儘數陣亡,脫脫負傷逃離,幸得擴廓率部斷後,才得以保全皮室軍碩果僅存的兩萬兵馬;旬日,平陽長公主蕭映雪率十五萬鎮西軍,馳援北境,與蕭長陵會師雲中,蕭家姐弟合兵一處,靖北鎮西,三十五萬大軍,大舉反攻,半年攻破野馬川,儘收脫脫王帳。脫脫父子退守漠北,以求自保。

至此,北境硝煙遂平。

……

風起,風落。

風起天闕,風落邊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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