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活蹦亂跳上躥下跳一言不合就隨機射落一位幸運路人的樣子,確實不像是得了疫病。
元嵐看向他蒙著黑緞的眼睛——
也對,要她是這樣一位風華絕代的翩翩貴公子,卻不幸瞎了眼睛,成日隻能以布條覆眼,大概也會尋遍天下名醫以求重見光明吧。
不過,這樣乖戾的脾氣,真是讓人生不出好感。
“宋襄,天羅如何了?”
她悄聲問道,一來是想先弄清楚己方情狀,再決定接下來是下逐客令還是迎座上賓,二來,也是想確證自己的猜想:
將竊竊細語悉數聽去,被她聲音惹惱,稱自己“耳朵會疼”,莫非是——
聽覺靈敏異於常人。
“天羅?就是那擋下如羿的東西?”
“什麼稀奇古怪下裡巴人的名字,聽著壞小爺耳朵。”
“應昧,快同兄長說說,那玩意兒長什麼樣子,本公子賞他們個風雅的好名。”
宋襄聞言,平日裡幽黑無波的眸子翻了個大大白眼,冷哼一聲,抬手召回天羅。
握著玉骨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在隱忍。
元嵐也強忍不滿:“我們天羅的名字很好,不勞公子費心了。”
果真是個順風耳,非常惹人厭的那種。
“是把青綢玉骨傘,傘尖是顆月白色夜明珠,傘麵青色,像是京州織錦,但卻極薄透光,傘柄通體玉質,看上去是以羊脂白玉製成的,最末還掛著一枚玉佩,寫著‘天羅’兩字。”
垂花門後的女子也不出來,仍以翠色罩紗覆麵立在內院,依她兄長的話,細致入微地描述著天羅的樣子,聲如止水,不緊不慢。
說罷,她沉默少頃。
其實即便說了再多“青色”“京州織錦”“羊脂白玉”,兄長也無法在一片漆黑中勾勒出這些物什的模樣,更是從未理解過顏色的意義。
她便換種方式接著說:“看上去很名貴,說是禦製也不為過,甚至——比你還要好看。”
元嵐聽這奇奇怪怪卻又生動形象的比擬,便來來回回打量。
其實……說二者不相上下,也未嘗不可啦……
“比本公子還要好看?”
紅衣美人略一挑眉,笑得愈發玩味。
“你有如此寶物,卻待在武陵這種小縣城裡,想必是同我一樣,來尋那個神仙求藥的吧?”
“怎麼,到這裡求診,還得像你這樣給人家府裡當侍衛家丁不成?”
!
一語點醒夢中人!
這這這,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啊!
將方才緊抱懷中的灰布包裹隨手丟給小桃,元嵐興奮搓搓手:
“那個,是這樣的,咱們家神仙不輕易接診的哈,否則元府的門不會還剩右邊半扇,早在你們來之前就都被人家給卸下了哈哈啊咳咳咳咳…”
說到一半,就被宋襄甩來的眼刀嚇得哽住。
他一聽便知元嵐在打什麼鬼主意——
她竟想將這無禮小人留下?!
此等出言侮辱天羅之徒,宋襄怎能忍他長居於同一屋簷之下!
他心憤懣,卻見元嵐一個瞪視回來,嘴唇一張一合,無聲地質問:
“你——打——得——過——他——嗎??!”
“?”
“……”
“咳咳咳咳……”
這下輪到宋襄哽住,突然連聲清起嗓子來。
…俗話說得好…小不忍則亂大謀…
為了崇寧先生的大計,他,宋襄,是可以忍的……
元嵐見他垂頭喪氣吃了癟,回頭對美人道:
“咱們繼續說!這位公子,可被你給說中了,要想求咱們家神仙診治,須得表現你的誠意。”
“你看看——我呸!你說是吧,這位小郎君,儀貌堂堂一表人才,卻願意忙活元府上下雜事,每日燒火煮粥推小板車,他都還沒達成所願呢,公子想想,你求不得藥,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