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嵐見這架勢——難不成是,上門收糧來了?
喬裕如今的麻煩是他沒辦法向上頭交差,因此,要麼是尋到那幾名婦人即刻送去,要麼便是籌齊“應繳”的錢糧布匹照常繳上。
顯然,搜尋被劫走的婦人這個選項太具有不確定性,找不找得到另說,喬裕還弄不明白那些“賊人”是如何將自己的內院連燒了半個時辰,又如何無聲無息破開小室的鎖門,甚至不見任何他們來過的蹤跡,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自找沒趣。
所以,眼下隻能想法子籌集錢糧,可如今百姓已經沒有任何油水可榨了,那麼自然就要輪到世族和土豪了。
他拿來頭一個開刀的,就是這早就該被滅了滿門、偏生留了個窩囊腐儒的元府。
見他立在門口,元嵐隻好將喬裕迎了進來:“喬大人快快請進。”
誰料那人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還是背著手立在原地,兩眼淨往四周打轉。
元嵐瞧他這副眼睛長在額頭上的樣子,心中暗罵他是不是耳朵長到後庭上了,同時躬下身子,滿臉陪笑:“元大人身體抱恙,恐怕不得出來接待大人您了——大人今日大駕光臨,小民敢問所為何事啊?”
喬裕終於將眼珠子轉悠到她身上:“元生身體不適?”
雖是問句,但並沒有待她回答的意思:“既然如此,早知本官就不必白跑一趟了——縣衙銀糧告急,但本官念及民生艱苦,不願再加重百姓們的負擔,因此,即日起,上門調訪武陵當地世族大戶和土豪鄉紳,凡有多餘銀糧,皆須上繳。”
後頭立刻騷動一片,罵聲清晰入耳,直到幾個衙役朝著人群調轉馬頭,吵鬨才靜了下來。
喬裕說罷便直接鑽進了轎子裡:“既然元生抱恙,那就不必煩擾他。”
話畢,後頭的大箱子“嘭”“嘭”落地,跨騎馬上的幾名衙役也翻身下馬,一眾三四十人排作兩列湧入元府,眨眼間就已經進了各個院子搜尋起來。
“我去你他娘的念及民生艱苦!狗官!那麼多的糧食都到哪裡去了?官府收糧難道不是為了荒年賑災的嗎?!糧食呢?!”
“還有臉派衙役到人家府裡搜刮錢糧?我呸!這不是強搶民財是什麼?!”
“元府的儲糧都進了這狗賊的袋子裡,我們還怎麼活命?”
……
轎中那人全然不理,連轎簾都沒有半分晃動。
“喬大人,縣府手頭吃緊,確實是有難處,但小民鬥膽想問,這武陵城中,元府上繳錢糧之後,誰家又會是下一個?他們意願如何,聽聞縣衙今日搜繳,又當如何作想?”
喬裕自然不懼這群平頭百姓的罵聲,但他確實需要顧忌當地勢力,尤其是那些豢有府兵的土豪鄉紳——
畢竟,天下動亂以來,地方豪強斬殺小官雜吏踞地自營的例子不在少數,朝廷甚至暗中支持,以便加速官位更迭,多收些買官費入自己的錢袋。
即便他當下並沒有動其它幾戶大族的想法,但確如眼前這個瘦小的元府奴仆所言,他需要審慎考量那些難搞的有錢人會不會從今日此舉中揣度出什麼暗示。
就當他把手伸出轎簾將要反手一掀時,一名衙役從府內疾步走至門口,隨即湊到轎子旁側的小窗上,同坐在裡頭的喬裕低聲細語了片刻。
衙役說罷便退後候在一邊,少頃,喬裕從轎子裡抬步走了出來,臉上掛著自得的笑意。
“看來,本官今日算是沒有白來。”
“崇寧先生身體不適,本官須得進屋探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