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到期末, 本學期大部分課程都告一段落,鄔思黎周一全天沒課,左柯讓反而一改之前的悠閒, 最後這半個月的課表排挺滿,周一早八上到晚五,不明白他們學院怎麼搞的。
鄔思黎準備陪鄔思銘一整天, 跟左柯讓同一時間出門,一個去醫院一個去學校, 同一個大方向但是不順路。
打車到醫院, 手裡拿著左柯讓昨晚提前訂好的早餐, 病房裡鄔思銘剛起床不久, 鄔思黎推門時,他正擦著臉在衛生間裡出來。
鄔思銘頭頂光禿禿, 毛巾捂著他下半張臉, 悶聲悶氣:“姐你怎麼來這麼早?”
“今天沒課。”鄔思黎進屋,早餐放在小茶幾上,打開窗戶通風換氣。
鄔思銘聞言先笑:“一整天都沒?”
鄔思黎點頭。
鄔思銘歡呼一聲,毛巾一扔, 摟住鄔思黎肩膀蹦跳兩下。
鄔思黎要是全天沒課的時候就意味著鄔思銘能有一整天和姐姐相處的時間,是不可多得的事情。
鄔思銘正是發育階段, 鄔思黎早就有所察覺,肉眼還看不太出來, 這下一靠近,鄔思銘竟然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
得病沒有影響他長個子, 隻是較於同身高的其他男生來說鄔思銘身材要瘦弱不少。
鄔思黎手掌攤開在頭頂平移滑向鄔思銘,粗略測量:“長高了好多。”
鄔思銘下意識想接一句褲子都短了好多,轉而一想他要這麼說, 鄔思黎又會大包小包的給他買衣服,他在醫院裡用不著打扮,那點錢他更願意鄔思黎給自己花。
話到嘴邊咽回去,鄔思銘又挺了挺腰杆,雙手扶著她兩邊肩膀,一本正經:“姐。”
以為他是有要事,鄔思黎也正色:“怎麼了?”
然後,鄔思銘蹦出個字:“你好矮。”
“……”
鄔思黎默不作聲,拍了鄔思銘一巴掌,坐到茶幾邊解外賣包裝袋。
鄔思銘笑嘻嘻的,在她對麵的單人沙發裡,掰開雙一次性筷子遞給鄔思黎,邊吃飯邊把這兩天積攢下來的事情一件一件拿出來講。
鄔思黎每次來醫院,鄔思銘都有數不儘的話題。
一頓早飯姐弟倆快倆小時才吃完,還有點撐,等醫生查完房,姐弟倆去樓下小花園遛彎。
走差不多半個小時,找到一張空椅坐下曬太陽,鄔思銘兀然開口:“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鄔思黎剛在花壇邊緣的雜草叢裡薅了幾株狗尾巴草,小時候她經常用狗尾巴草編兔子,多年不練習,手法有些生疏:“沒有。”
“姐我有沒有跟你說過?”
“什麼?”
“你在我眼裡演技很差。”
狗尾巴草編兔子有手就行,鄔思黎還是出了個錯。
鄔思銘自顧自猜測:“跟柯讓哥吵架了?”
鄔思黎還是:“沒有。”
“那就是跟柯讓哥有關係。”
鄔思黎開始反省自己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差,她神情語氣明明都再正常不過,鄔思銘怎麼就能這麼斷定。
她閉嘴不言。
“是他家人不同意嗎?”
鄔思銘隻能想到這個原因,畢竟他們姐弟倆的情況很難會有家庭不介意,沒有人會登上一艘正在沉沒的巨輪,即便左柯讓有錢,他家裡也不是冤大頭,心甘情願被拖累。
“不是。”鄔思黎又一次否認:“你彆多想。”
去京北之前來醫院,她沒告訴鄔思銘具體是要去乾什麼,就是不想他操心多慮。
“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鄔思銘在她手裡拿過編到一半的兔子,她心不靜,這麼簡單的手工都亂糟糟,鄔思銘拆開重新弄:“我希望你能跟柯讓哥好好的,他對你好,這樣如果以後有一天我不在了,也有人能照顧好你。”
鄔思黎皺眉,厲聲:“你彆瞎說。”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鄔思銘兩下編織好一隻胖乎乎的兔子,送給鄔思黎:“姐你不要什麼都悶在心裡,雖然我可能不懂,但我能做一個合格的聽眾。”
鄔思黎攆動著狗尾巴草根莖,兔子兩隻毛茸茸耳朵旋轉起來,幾米外的草坪上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鬨,斜對麵那張長椅坐著一對花甲年歲的老夫妻,再遠一些,一家口拿著各種各樣的檢查報告單在大廳出來,父母愁眉苦臉,孩子不諳世事。
醫院總是幸福和痛苦並存。
許久許久,鄔思黎喃喃低訴:“我們不會有結果,早晚會分手。”
鄔思銘不問為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計劃,根據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見解再結合自己的觀點量身定製出一套屬於自己的理論,旁觀者能提出建議,但沒有資格要求更改。
或許是姐弟間心有靈犀,他能猜到鄔思黎在憂愁些什麼:“如果早晚有一天會分手,那在沒分手之前就好好享受還在一起的日子。”
鄔思黎嘟囔吐槽:“你這是拖延症。”
“我現在活著就是在拖延啊。”往往都是病患比家屬心理強大,更能直麵自己得病的事實:“姐其實我現在把每一天都當作是最後一天再活。”
鄔思黎臉一板又不樂意聽這些喪氣話,鄔思銘叫她稍安勿躁:“我第一次做移植手術以為手術完就好了,兩年後複發了,現在合適的骨髓還沒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能保證徹底治愈。”
生活就是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你一記迎頭痛擊,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來永遠都是未知數。
鄔思銘不會想太多,多活一天都是他賺的,如果因為死亡這一個既定結果而錯過在這之前的朝霞夕陽,太得不償失。
“人生下來就都隻有死這一個結局,或早或晚而已,要是都糾結結果,那乾脆一開始不要出生好了。”鄔思銘這麼勸鄔思黎:“你和柯讓哥今天還在一起就隻考慮今天,明天醒來還沒分手再做當天規劃也不遲,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誰都不清楚,過好當下就好。”
小小年紀開解起人來還一套一套的。
這些道理鄔思黎都懂,但人有時候就需要一個台階,或者是背後的一隻手,來推動自己做出決定。
“對不起姐。”鄔思銘話鋒一轉,低頭喪氣的模樣:“我又說你不愛聽的了,你打我吧。”
他在逗自己活躍氣氛,鄔思黎很給麵子地笑笑,扶正他坐好,歪頭枕在他肩膀,手裡還在把玩狗尾巴草兔子:“那我也提前跟你道個歉,我們不會一直在一起,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你不開心才是辜負我。”鄔思銘說:“我對你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要開心。”
鄔思黎對鄔思銘的感情很複雜,她愛他,又排斥他,他很無辜,小時候鄔思黎單純以為是弟弟的出生奪走她的一切,壓根沒想過是父母本身就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