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嫌憎鄔思銘,鄔思銘卻很黏她,姐姐姐姐跟在她身後叫個不停,父母在場時鄔思黎會耐著性子溫柔回應,父母不在場就漠視不理,甚至惡語相向,說他很煩,說她很討厭他,叫他離自己遠一些。
鄔思銘會慌裡慌張跟她道歉,把自己認為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哄她,他從來不會記仇,就算鄔思黎上一秒動手推到他,下一秒對他笑一下,他就能拍拍屁股站起來再次活蹦亂跳。
父母加注在他身上的過多愛意不是他刻意爭搶,可他卻要忍受她的冷漠和疏遠。
到現在鄔思黎都沒能在與鄔思銘的相處中找到一個完美平衡點,偶爾還會克製不住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出言諷刺鄔思銘。
鄔思銘心疼她辛苦不想再治病,她心情舒暢就會好好說話,心情不好就譏嘲是自己搶了他的人生他的命運,欠他的她該還。
等看到鄔思銘蒼白彷徨的臉色又生出無儘懊悔。
“嗯。”鄔思黎鼻腔湧現一股酸澀,她及時閉上眼:“你也是。”
鄔思銘是弟弟,亦是哥哥。
她永遠都不會放棄他。
*
中午左柯讓想來醫院找姐弟倆吃午飯,他下午兩點還有課,醫院到學校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耗費半個多小時,太折騰,吃飯也吃不踏實,鄔思黎要他在學校解決,左柯讓出乎意料同意了。
不止這一次,還能追溯到更早。
校慶開始,左柯讓的強硬態度陡然發生變化,不再是說一不二,而是有商量的餘地,鄔思黎不願意或者不允許的事情,他都沒再做過。
鄔思黎不知道緣由是什麼,但是走向是好的。
下午兩點多是醫院每周例行組織的一次全科大檢查,各級醫師護士長進修、實習生都要參加,碰到什麼特殊病例,當場討論學習交流。
隊伍挺龐大,穿著統一白大褂戴口罩,單露出一雙眼睛,這麼一掃過去除了身形不同,都長一個樣子。
所以當隊伍中某個醫生將目光投向鄔思黎,對視上之後,還衝她點頭示意,眼睛微彎,似乎在笑,鄔思黎就很納悶。
在記憶裡搜索良久,都沒能找出一點印象。
琢磨著對方可能是認錯人,她沒太多想,查房結束她禮數周全地送醫生們出去,鄔思銘催她快過去,他們電影看到一半,正是精彩環節。
電影是係列片,一共五部,姐弟倆整個下午靠在一起一口氣五部全都看完,到鄔思銘吃藥時間,鄔思黎去水房接熱水。
散發著熱氣的水流直線落入保溫壺裡,水聲潺潺,不停歇看一下午電影,眼睛有些乾澀,鄔思黎掌根抵住眼睛揉按,根據水聲判斷差不多要接滿,她睜開眼,關上水閥,蓋好保溫壺出去。
踏出水房,一道陌生男聲喊出她名字:“鄔思黎?”
鄔思黎應聲回頭,來人穿著白大褂,是幾小時前查房頻頻看向鄔思黎的醫生,不似在病房裡人多,走廊空曠,她直白看見他胸牌。
——血液科:魏書勻
腦海裡劃過什麼,速度太快,鄔思黎沒抓住:“你是?”
魏書勻眼睛又是一彎,他摘下口罩,果然在笑:“不記得我了嗎思黎,那我可要傷心了。”
一張青澀稚嫩的臉與眼前這張重疊,鄔思黎驚喜且遲疑:“陳勻哥?”
魏書勻笑容加深:“看來沒有徹底忘記我。”
魏書勻家以前住在鄔思黎家對門,是鄰居,他比鄔思黎大四歲,小時候經常帶鄔思黎一起玩,鄔思黎初一那年魏書勻父母離婚,他由陳勻改名魏書勻,隨父親搬到蘇城,沒多久她母親變賣房子也搬離。
那時候他們還小,都沒有手機,魏書勻給鄔思黎留下他父親的電話號碼,紙條後來鄔思黎還不小心弄丟了。
斷聯多年,沒想到還有再見麵的一天。
魏書勻接過她半抱著的保溫壺:“給我吧。”
鄔思黎拒絕都來不及,跟著他往病房那邊走:“陳勻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還是習慣叫他舊名。
“前兩天,被分配到人民醫院實習了,以後有什麼需要隨時找我。”
“沒什麼需要的,你忙你的就好。”
“這麼見外?”魏書勻翻起舊事:“小時候一受委屈就跑來找我怎麼沒想這麼多。”
鄔思黎被調侃的臉一熱:“沒有吧。”
“看來是想不認賬。”魏書勻搖頭失落:“思黎學壞了。”
“沒有。”鄔思黎更加不好意思,改口應好:“那就麻煩陳勻哥了。”
魏書勻複又笑:“不麻煩。”
他說:“思銘的病例我看了,指標都挺正常,你彆太擔心。”
這種安慰鄔思黎聽過數遍,她不嫌煩,每聽一遍仿佛就多一絲希望。
“對了。”魏書勻腳步一停,掏出手機:“先加個好友,不然我怕一會兒忘了,最近記性不太好。”
鄔思黎在搜索欄輸入自己的微信號,點擊添加,手機還給他:“我手機在屋裡,等下回去同意。”
“好。”魏書勻像小時候那樣,熟稔地摸摸她頭發:“不急。”
冷不防的觸碰,鄔思黎條件反射一躲,魏書勻手滯在半空,融和氣氛衍生出點點尷尬。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鄔思黎有些局促:“對不起啊陳勻哥。”
魏書勻放下手,溫聲:“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是我唐突了。”
鄔思銘病房在走廊東儘頭,西儘頭電梯定一聲到達,幾個人先後出來,逐漸分散向不同地區,隻有一道輕而緩,能忽略不計的腳步聲逼近。
覆蓋過魏書勻最後一個字音,清沉男嗓響起——
“鄔思黎。”
落日餘暉在西儘頭玻璃窗透進來,左柯讓逆光站,單手揣兜,另隻手食指勾著車鑰匙,神情莫辨。
魏書勻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銳利眼神。
一兩秒鐘後,左柯讓眸光轉向鄔思黎,抬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