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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玦眼裡困惑不似作偽,聲音敞亮坦蕩。
冷柔危冷嗤,“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不是你主動的嗎?”桑玦更不解了。
“我?”冷柔危眼露荒謬。
“這樣。”桑玦張開兩臂,坦然比劃給她看。
他不明白。
在人類的肢體語言中,環繞的姿勢應該是擁抱的意思。
冷柔危從剛才起就一直情緒低沉,雖然並不顯露,他卻聞得出她身上那股淡香的變化。
就像一場大風吹揚的大雪忽然安靜,隻剩一點一點飄零而下的沉默。
人類不都是用擁抱來安慰的嗎?
現在的她不僅沒有像那些彼此擁抱過的人一樣變好,反倒有些生氣,他不理解。
冷柔危似是氣笑,她玩味道:“本宮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弄懂過桑玦在想什麼。
她對他的印象隻有上一世與他交手時的惡劣,所以不論他做什麼,在她眼裡都像是故意作惡。
“因為你不高興。”桑玦看著她,平和道。
冷柔危長眸微斂,審視著桑玦,沒有說話。
她討厭桑玦是很有理由的。他的眼睛太乾淨,像一麵鏡子,照見的是自己。它直白、赤.裸,一切的掩飾和回避都無所遁形。
他對他人的情緒有著近乎敏銳的洞察,他點破了她扔在一邊不屑去理會的情緒,要她不得不去看得清清楚楚。
冷景宸的出現的確讓她不快。
沒有當場殺了他,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清楚地知道除了冷戈的處罰她什麼也得不到。
所以她冷靜地計算著,利用那份顯而易見的不公去博弈。
她算準了冷戈不會讓冷景宸死,他一定會,也必須拿出誠意安撫她,才能保住冷景宸的性命。
冷靜就沒有情緒了嗎?
不是的。
她不去在意。
——仿佛把精力花在這樣的小事上不值得。
可為什麼不值得?
她在意的不是冷景宸如何受到偏愛,不是冷戈如何給冷景宸開小灶暗度陳倉。
她在意的是她自己,她受到了不公的對待。
——她已經習慣了,所以失望。
但失望就可以不去爭了嗎?
上一世的她似乎是這樣。
她心裡隱約察覺了冷戈的算計,察覺他沒有真正打算把魔界的權柄給她。
因為失望,所以乾脆不要了。她不稀罕。
這或許才是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魔界的真正原因。
可是為什麼離開的是她?
如果有什麼讓她失望,她應該把他們的希望也踩在腳下統統碾碎才對。
她不是在冷戈那狹隘的父愛裡去和冷景宸爭,她是要捍衛她本該得到東西。
她不僅要在乎,還要不擇手段地去爭。
她要野心熾烈如火,她要大權在握。
冷柔危眸光重新聚焦,桑玦白皙的臉頰已經浮現她嫣色的指印,那雙眼坦然乾淨,隻有她的倒影。
有些東西是裝不出來的。
聯係起之前的種種,冷柔危終於從蛛絲馬跡中察覺了什麼。
桑玦會偽裝,會逞凶,覺察敏銳,但是他對人世最基本的相處之道是生疏的。
他不會顧忌是否符合時宜,不會顧忌她與他身份尊卑,更不會顧忌直白到近乎無禮的直視。
他的一切行為出自他內心的直覺,沒有世俗約定俗成的規矩和束縛。
冷柔危不禁想起前世的傳聞。
桑玦來自暗淵。
暗淵不在四域和人間,它是至深至惡的混沌深淵,在那裡,一切秩序都蕩然無存。
仙修靈氣,魔修魔氣,妖修生氣,鬼修死氣,但那裡隻有無窮無儘翻湧的瘴氣。
瘴氣不僅不能被任何一個種族利用,還會令生靈陷入迷障,濃鬱的瘴氣甚至會讓人神誌全無。
那裡到處是毫無意識的瘴物相互廝殺,走投無路的魔、仙、妖、鬼會投入其中,搏一條生路。
那樣一個全無秩序的地方,也難怪會生長出桑玦這樣肆意在秩序之外的人。
這一刻冷柔危察覺到了她和桑玦之間的衝突所在。
同樣是肆意妄為的人,她比桑玦多了一道需要冷靜維持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