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公主(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7413 字 10個月前

臘月二十四,午正時分蕭琮下了衙,坐肩輿回到承和院,和沈清猗一起用了晝食,午休一刻鐘起來,盛華院來了人,說公主叫他過去一趟。

蕭琮便換了衣,坐肩輿往盛華院去。

盛華院是安平公主的起居院子,建得高宇闊軒,金碧輝煌,紅綠金黃的色彩很是奪人眼目,但在這煌煌富麗中又蘊藉著雅致。

後院內有臘梅園,梅香亭裡置著三麵插屏榻,安平公主正倚著隱囊,喝茶聽曲。

亭內的琴聲如春三月飛鶯鳴嚦,婉轉了梅香,柔和了冬雪。

彈琴的郎君二十六、七,眉秀唇紅,一雙眸子宛轉多情,正是公主的小侍韓三青,跟隨公主已經十年。

“三青的琴彈得越來越好了。”安平公主隨手將茶盞遞給一邊的侍女,笑著讚道。

她身上穿著一件大紅緞麵貂皮裡的鶴氅,衣襟開著,露出裡麵的大紅地寶相花錦襖和大紅地纏枝牡丹團花羅裙,頭挽的半翻髻上插著一支振翅欲飛的赤金鳳凰步搖,鳳口銜珠,是豔色剔透的南海紅寶石,遞茶盞時露出的皓腕上也戴了一串紅麝香珠,那一身紅彤的豔色仿佛將天地間都燃了起來,讓人心裡竄出了火。

韓三青細白如瓷的肌膚仿佛也被這火紅烤得酡紅了,清醇的嗓音仿佛也帶了熱意,含情笑道:“此為用心之故。”

安平公主“咯”的一聲笑,正要順意調笑兩句,便見蕭琮自廊上過來,改口道:“三青,我和四郎說會話。”

“好。”韓三青抱著琴退下了,經過蕭琮身邊時,向側一讓行了禮,“世子。”

蕭琮點了點頭,往梅亭走去,看見母親一身華貴紅豔的色彩,清雅的眉眼也溢出一層煦暖,臉上油然帶了笑,上前行禮道:“阿母。”

侍女上了兩盞茶。

安平公主揮手退下四名侍女,半倚在榻上,叫了聲:“蕭恂之。”

蕭琮一聽母親連姓帶字叫他,臉色立即端肅起來,“母親有何吩咐?”

“你喜歡蕭琰?”安平公主說話從來不繞圈子,直入主題。

蕭琮心裡一咯噔,母親雖然對父親的媵妾懶得計較,但不意味著她對父親其他女人生的孩子很待見。承和院的消息向來是不外泄的,但他知道瞞不過父親和母親,母親知道阿琰往來承和院並不奇怪。

他心念電轉間,神色恭敬中又透著幾分親熱道:“阿母,你見了十七,也一定會喜歡的。十七弟就像……”他目光掠過母親頭上赤金步搖銜的紅寶石,微微笑起來,“就像這紅寶石一樣,晶瑩剔透。”

“晶瑩剔透?”安平公主挑了下眉,“你倒說說,她有哪些好,讓你這般上心了?”

蕭琮溫溫笑了,便挑著說了蕭琰的一些事,勤奮,聰穎,純摯,還有稚子赤心……

安平公主拿起茶盞,茶湯已經涼了,她卻喝了一大口,讓那涼涼的茶湯落入腹中,仿佛要將心頭湧動的燥意和鬱意一並冷卻下去。

蕭琮上前拿過母親手中的茶盞,手指觸到涼意皺了下眉,放到旁邊的幾上,提起熏籠上溫著的剔紅纏枝花茶壺在另外的空盞中傾了一盞茶,放在茶托中,上前端給母親。

安平公主接過茶托,看了眼兒子,輕歎了聲,放軟了語氣,“阿琮,蕭琰,她是……”忽又頓了口,猛然將茶盞擱在榻幾上,穿了帛屐起身,在亭中踏了幾步,一拂大袖,“行了,明天,帶她來盛華院。”

蕭琮乍然驚喜,不敢置信道:“阿母?”

安平公主哼了聲,一甩袖子走了,帛屐的木底在廊道上踏得咯吱作響。

四名侍女輕無聲息的隨在主子身後。

蕭琮看著母親大紅氅衣飛揚的背影,輕輕的笑出了聲。

***

翌日淩晨,天上又下起了米粒子雪。

蕭琰在雪中練淬體拳,朝食後練刀。

她練的不是橫刀戰技,而是商七傳她的五行刀法。

她隨蕭承忠學了鬥轉星移步法後,就發現配合這套五行刀法練起步法更靈動,便輪換著練這兩種刀法,彼此印證之下,又有進益。

過了晝食,小雪粒子便停了,地麵上沒能停雪,雪水融後濕漉漉的。蕭琰便穿了木底烏皮靴子,雙腳踏著藤蔓牆迭次兩蹬,輕鬆躍上牆頭,足尖一踏,身姿很是飄逸的落下二丈五高的白牆,木底隻在落地時發出輕微聲音。

院牆外的樹下,蕭承忠身姿如柏,眼睛掠過一抹訝色,“十七郎君身手愈發輕捷了。”

“這是老師教得好。”蕭琰笑著抬手向他揖了下。

蕭承忠不敢受的側過身子,“這是十七郎君天姿聰穎。”心裡卻很高興。

兩人一前一後往承和院去。

進了書房,蕭琮看見她時清雅的眉眼間透出喜色。

“阿兄。”蕭琰上前行了禮。

“阿琰。”蕭琮笑著按上她肩,目光掃過她身上的細葛短褐,笑道,“去換身大袖服,阿母要見你。”

蕭琰一驚,呆住了,半晌找回自己的聲音,“阿兄,你是說……”你母親,公主要見我?

“對。”蕭琮笑著,“快去換衣服。”

蕭琰在這邊的寢居裡備有換用的衣服,她脫了身上的細葛短衫褲,換上寶石藍的右衽交領大袖服,出了房門神情還有些愣怔,心裡莫名的緊繃,直到和兄長下了樓,被外麵的雪風裹著雪粒子一吹,才清醒了。她伸手接過蕭承義手中的傘自己撐著,走在兄長的肩輿旁邊,一路默默念著太上玉清經,到了盛華院時,她的心已平靜下來。

侍婢領著他們往蓮湖水榭去。

冬日的蓮湖已經凍結,枯敗的荷葉與枯黃下垂的蓮蓬一簇簇一叢叢,全無春夏蓮葉田田的翠綠清新,隻有陰霾雪天裡黃白二色的蕭索,但有了那道金紅華貴的身影,就仿佛枯筆畫中的生機,變得明麗起來。

她一人,就敞亮了這片天色。

蕭琰不由得呼吸一頓。

這就是四哥的母親?

和她的母親,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卻同樣的,動人心魄。

腳步踏在雪地上,簌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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