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霍倚樓(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7961 字 10個月前

一行人徑直上了三樓,坐到亭邊,茶煎得正好。

蕭琰喝了一盞茶,便不耐坐著,走到亭邊,居高望遠,但見千樹繽紛,恍若錦霞如雲,山風吹來,帶著桃花的芬芳,又帶著山野的清新,隻覺心胸大暢,回眸笑道:“阿兄奏一曲如何?”

蕭琮的洞簫是吹得極好的,在國公府向有“任琴蕭簫”之譽,“任琴”指任洵,“蕭簫”便是蕭琮。

蕭琮一笑招手,接過秉筆遞來的紫竹簫,走到亭邊,迎風而立,大袖飄飄身姿瀟灑,吸一口天地間空曠的氣息,洞簫裡流出一串歡悅的清音,如同山林中奔流而出的溪水,潺潺音色迎著春風,歡喜而愜意。

蕭琰雙眼晶燦亮色,伸開雙臂,感受著河西草原上吹來的風,舒暢笑道:“我為阿兄伴一歌。”說著作詩歌唱起來,少年的音色如同春日山間的泉水叮咚,讓人忍不住側耳凝神傾聽:

千畝桃花映廣陵,萬裡春風晚來遲。

重紫淺粉似抹勻,拂染輕衫寄風流。

落英何必逐水去,搖紅直上仙鸞池。

九重天外誰人取,簫史弄玉共簪枝。

亭中便有哈哈笑聲,又有叫好聲:“好簫,好曲!”;“好詩,好音色!”;“好一對簫史弄玉!”;“桃花共簪枝!”……

蕭琮放下洞簫也忍不住笑起來,伸指一點她腦門,“好啊,調笑起你阿兄阿嫂來了。”

蕭琰哈哈樂笑,“我這可是讚阿兄阿嫂,仙人池邊簪桃花,吹簫引鳳倚青鸞,可不是寫意足風流?”她笑聲飛揚,顯於外的一雙眸子粲然奪目。

沈清猗心道:這是說你自己吧,一朝得出,便是鷹鸞入空,寫意高飛。

這一曲蕭歌合鳴,亭中叫好者眾,幾十雙眼睛齊齊矚目過來。他二人,一個清俊優雅,一個豐姿神秀,更引得亭中人生起結交之心,若非旁邊坐著一位頭戴帷帽標明“謝絕打擾”的貴眷,早有就人過來攀談了。

也有那自恃貴家身份的郎君欲抬步往前,被那一對冰雪般的眸子一掃,即使隔著帷帽都讓人覺得凜冽寒徹,呼吸都為之一窒,腳步便卻了下來。

倏地,一道柔媚嬌笑傳來。

那笑聲極酥,好似上等絲綢,滑過心尖上,那笑聲又極媚,好似千種風情,讓人隻聽便覺心得□□,恨不得用人撓一撓。

眾人不由聞聲看去。

便見五六名侍從擁著一男一女從樓梯口那邊走過來。

首先讓人看見的就是那女子,年約二十一、二,瑰麗穠色的臉龐,眼尾長而翹,淺笑流睇間明媚勾魂,內穿春羅芙蓉抹胸,束黃紗地五彩花樹對鳥紋纈羅裙,抹胸裹得極低,露出一片雪白飽滿的酥胸,外穿淺紫色敷金彩輕容紗大袖衫,銀泥金線披帛挽在臂間輕揚,高髻上插著翠鈿結釵銜珠步搖,而所有的華美衣服和首飾都隻是陪襯罷了,她睇笑而來,人們便隻看見了她!

當真是一個聞聲*、人見欲醉的極品美人。

蕭琰看她第一眼想到了“豐盈”,這可真是豐盈啊,雪山高原,深壑風光。

沈清猗和蕭琮卻隻看了那女子一眼,雖然驚豔卻未到失魂的地步,目光反而落在那女子身邊的男子身上。沈清猗心中冷哼一聲。

那男子生得極為俊美,二十二三年紀,頭戴嵌珍珠的束髻冠,身穿寶藍地海棠紋團花圓領袍,肌膚白淨如玉,眼含秋水若情,即使不笑也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風流態,眉眼含笑時,一雙眼睛更是瀲灩動人,透著股令人無法抗拒的惑人魅力。

蕭琰心道,這一對倒是相配。

那對男女含笑款款走過來。

沈清猗起身,行了一禮,清冽的聲音帶著驚訝,“三哥何時到的賀州?”側眸對蕭琮道,“四郎,這是三哥文茂。”

蕭琮笑容清雅,抬手拱禮,“文茂兄有禮。”

沈蔚立即合手回禮,笑對夫妻二人道:“我這是陪霍五娘子閒遊四方,昨晚昏時才到的賀州。因屬隨興而遊,來此也是突然,本想過兩日備好禮再登門拜訪,沒想今日就在這千桃林遇見了,真是緣份啊。”說著笑起來,一雙含情眸子看向沈清猗,很是溫柔兄長模樣,聲音也柔醇動人,仿佛含著醇香的酒,關切問道,“十七妹可安好?阿父阿母都很掛記,兄弟姊妹們也很想念。”

沈清猗心底冷嗤一聲,父親沈綸或會掛念她,陸夫人掛念她,那定是在惡語咒她,至於其他兄弟姊妹……她心裡冷嗤聲更重,那情份還不如一張紙厚。唇邊卻泛起微微笑意,道:“多謝阿父阿母和兄長姊妹們掛記,有勞三哥轉告,十七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沈蔚哈哈一笑,心裡道:嫡母聽見這消息怕是不好了。

他心裡泛起愉悅,笑容越發有惑人味道,又看向秀立於蕭琮身邊的銀麵少年郎。

蕭琰合手行禮,“蕭十七見過沈三哥。”

蕭琮微笑道:“這是舍弟十七郎阿琰。”

沈蔚抬手回禮笑讚道:“十七郎真個豐采致致呀。人風采致致,詩歌亦然。”顯然是聽見二人的合曲唱詩了。

蕭琰回讚一句:“沈三兄風流致致也。”

“哈!”沈蔚身邊的瑰麗女子脆笑出聲,柔媚絲滑又令人心癢的聲音道,“三郎還未向倚樓介紹哩,這兩位清雅致致、豐采致致的郎君,還有這位霜雪清絕的娘子是哪家貴人哩?”

沈蔚立即告罪說“該打”,先向蕭琮三人引見道:“世子、十七妹、十七郎,這是長安七藝居的霍五娘子倚樓。”又向霍倚樓介紹,“阿霍,這是梁國公世子蕭四郎君,這是世子夫人、我家十七妹,這是國公府十七郎君。”

蕭琮、沈清猗聽到“長安七藝居”時微微揚眉。

長安七藝居在大唐帝國甚有名氣,迄今已有一百五十年的曆史。

當前,長安出了位風流瀟灑的一代女才李濟蘭,是俗家女道士,號玉真子,又稱七絕居士,其中詩為最絕,時人稱為“形氣既雄,詩意亦蕩,自鮑昭以下,罕有其倫”,譽為“女詩豪”,其人風流又負俠氣,儘其資財在平康坊建了一座名為七藝居的清伎藝人坊,專門收容有才華卻因種種原因淪為賤籍的女子,以七藝為名,囊括樂歌舞、詩賦文、書道、畫藝、棋道、釀酒、製茶七藝,讓這些女子以才藝謀生,笑曰“比君子六藝還多一藝”。

李濟蘭便是因精通這七藝而被人讚為七絕居士,其名盛時從長安到揚州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她的交往人脈,七藝居建立後便得到了甚多才子名士的支持,許多膾炙人口的詩文就是在七藝居的才藝聚演中產生。

到了世宗文皇帝時期,七藝居又出了一位詩賦文卓絕的才女薛瀾,和白樂天、杜牧之、劉夢得並稱“長安詩四傑”,得到世宗賞識,詔赦七藝居為良籍戶,自此脫了賤籍,在文人名士中名聲更響,尤其與寒門出仕的一些俊彥來往頗密。如今的尚書令魏重潤,就是出身寒門的宰相,他的正室妻子即是七藝居的“音絕”侯大娘子侯方華。

據說七藝居的行輩是以技藝定而不論年齒,這位霍五娘子不過二十芳華就能排到行輩五,可見在七藝居中必是出色之輩。

蕭琮和沈清猗心裡同時掠過忖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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