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母親(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1861 字 10個月前

蕭琰手一抖,信紙落在地上。

她錯愕抬頭,眼神惶然驚恐,“……母親……什麼意思?”

這是母親的字,她不會認錯。

可是,母親說不是她的母親?

蕭琰臉上血色瞬間退卻,變得煞白。

她驚恐茫然的眼睛看著父親。

蕭昡上前拾起信紙,掃了一眼,歎口氣,語氣沉緩道:“阿琰,清寧院那位,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因為一些緣故,撫養你至十五歲。去年臘月時,她已經離開蕭府了。”

……

***

蕭琰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房的。

這一晚,她沒有回軍營,住在父親的臨時帥府中——蕭昡也不放心她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騎馬出城。

蕭琰這晚失眠了。

她坐在屋頂上,讓高原的風吹著自己。

心口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隻覺得人生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誰——長樂嘉慶公主在她心中隻是一個符號,她無法將她與“母親”相聯。

在她心中,母親隻有一人!——可是,她不要她了。

蕭琰平躺在吐蕃人的平房頂上,伸手掩住眼睛,淚水濡濕了她的手。

得知身世的愕然,遠不及“母親”離開她這件事給她的打擊——這種痛楚遠比淬體痛,遠比斷骨碎腑痛。

她的心口在痛楚的嗚咽,卻倔強的不發出一絲聲音。

……

蕭潯和蕭簡並肩立在遠處的屋宇下,神識默默關注著這方。

蕭簡皺著眉毛,有些遲疑道:“這孩子,不會有事吧?”

蕭潯神色冷峻,“再好的天賦,沒有心性也是枉然。如果這個都度不過去,就算廢了。”

兩位洞真境叔祖攏著袖子立在廊下,默默陪著那個少年度過人生中第一道關口——儘管那個少年不知道。

星空高亮,不知閃爍了多久,星子無聲,夜風無情。一切的苦痛,都隻有人才能體會。

蕭琰拔出秋水刀,橫在自己的眼前,看著那一泓如水的刀麵映出自己悲傷的眼,“……你也知道吧,秋水。”我的悲傷,你會懂。

她將刀貼在眼皮上,感受到刀上冰涼直透入自己心中。

“……洞真,先天,這是您要我走的路嗎?”她低聲的說道。

如果這是您期望的,我會去做。

她慢慢的坐起身來,又慢慢的站了起來。

秋水刀平舉,起刀式。

……

遠遠“見”那少年在屋頂上練刀,每一刀都一絲不苟,每一刀都腳步沉穩,每一刀都仿佛淬著天地無聲卻又蒼厚的韻律……屋宇下的兩位堂叔祖相視一笑,眼中都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蕭昡立在蕭琰的屋廊下,直到此時才緩緩籲出口長氣,心口的重石落了下去。

即使悲傷痛苦還要很久才能撫平,但時間如流水,是最好的良藥。

他希望他的女兒,長樂未央。

***

蕭琰天亮後就回了軍營,她沒有去王宮還褲子,乍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還不想去麵對公主——這種身世實在令人尷尬;更何況,她現在也沒心情去見公主。

蕭琰在營中待了七八日,每日都是按時的作息,訓練,軍士都沒覺得她有什麼異常,但安葉禧卻知道她心情極其的不好,回到帳篷就是端著個臉,冷著個眼,讓她連嘻笑都不敢了。

安葉禧覺得一點都不高興了,儘管她終於看見了副都尉那張美貌得讓她深受打擊的臉,每天晚上服侍她“洗臉”再也不是擦麵具了,但她真的不想麵對這張掛著寒霜的臉啊——您還是戴上麵具吧。

安葉禧默默流淚,祈禱蕭琰早日恢複正常,這種“嚴冬酷雪”的風格她承受不住啊……嚶嚶嚶,她能不能回第一團當隊正?

在安葉禧飽受心理摧殘的數著日子中,河西軍要班師回河西了。

唐軍占領邏些後,右神策軍就隨之南下攻打藏布江,與劍南道軍隊在雅隆河穀會合,追剿俄鬆王子為首的吐蕃餘部;左神策軍則西進象雄,左龍武軍和西寧軍留守邏些。仗打到這裡,就沒河西軍的事了。晉陽公主頒下了對河西軍的賞賜,金銀寶石絲帛香料等裝了十幾車,並犒賞河西軍三日酒宴,連軍中小卒都得了滿滿一袋的青稞酒,上下都歡騰。

大軍三日犒賞後就撤軍回河西,蕭琰猶豫良久,覺得還是應該去與公主告彆。

她向許衝默請了假,便馳馬出營,去了邏些城。

晉陽公主的都元帥帳已經移出發王宮,搬到了城中心的長樂未央宮。

這是赤德鬆讚為長樂嘉慶公主修建的彆宮,以漢朝長安宮的“長樂未央”為名,以慰公主思鄉之情,又蘊含了期望公主樂居吐蕃,“歡樂不儘”。

蕭琰站在宮門前,心情很有些複雜。

這是她母親——親生母親的宮。

宮宇雄偉俊麗,鬥拱單簷,紅柱青瓦,一看就是大唐的風格,讓人油生親切。蕭琰沒有去過長安,但想象長安的宮殿大概跟這差不多,隻是沒有長安的宮殿那麼大。

她沒有在長樂宮外等多久,尉遲亭就出來了,引她進去。

經過前殿時,蕭琰忽然想起道:“尉遲侍衛,不知我那日的手巾可在你處?”

尉遲亭臉色一僵,他能說已經扔了麼?一張染血的手帕你還惦記著做什麼?你是不是第一世家的郎君啊?尉遲亭心裡淚目,他自己的手帕都是繡有尉遲家的金鐧徽記的,沒法李代桃僵啊。嗬嗬乾笑一聲,“我洗了擱屋裡了。回頭給蕭副都尉吧。”

蕭琰誠懇道謝:“真是麻煩你了。”

尉遲亭心裡撓牆,“不麻煩。”隻要你說不用還了。

他將蕭琰引到殿門口,轉身就一溜煙跑了,心急火燎的去找同僚借不繡紋樣的白疊手巾。

蕭琰那句“有勞尉遲侍衛”的話還在嘴邊,就見這名侍衛仿佛被鬼追般的跑了,心想“難道是內急?”頓時一臉明白:人有三急內急不能等啊。

連城笑盈盈的立在殿門內,看著尉遲亭飛跑的背影“咦”一聲,行禮一讓道:“蕭副都尉,公主在內殿見你。”

蕭琰跟著她穿過外殿入了內殿,重重的垂地幔帳後隱有水聲透出。

連城走到最外重的幔帳邊侍立道:“公主正在浴池內沐浴。”

蕭琰腳步一頓,“那我在外殿等公主吧。”

連城咳一聲,“公主說了,蕭十七‘郎君’進去無妨。”她在“郎君”上加重了語氣,秀氣的眼睛向她擠了一下。

蕭琰頓時明白了,這位公主的貼身侍女已經知曉了自己是女子——也好,至少以後不會再用那種“你和公主有曖昧”的眼神看她了。

“阿琰,進來。”晉陽公主清涼、無瑕的聲音傳出來。

蕭琰應了一聲,心想這是自己的表姊,她進去一下應該無妨,說完道彆就走。

她從軍官挎袋裡取出疊得整齊的裡褲,遞給連城道:“這是還給公主的。”

連城秀唇抿笑著接過去,另一手接過她的軍官挎袋,掛在衣巾架子上。

蕭琰入內穿過四五重朱紫黃錦幔,繞過一座夾纈繡重紫牡丹、羽衣仕女賞花的八折屏風,便見一池清碧的水,一個絕色光華、肌如瑩玉的美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連城:公主不是晚上沐浴嗎?怎麼這會突然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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