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O章 一樣的月光(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9504 字 10個月前

她的道是心。

以道棄責,即負於心。

月色下劍光如銀,銳氣縱橫,卻不損殿瓦半分,可見對於力道的控製已精細入微。

她上身紫袍淋漓欲滴的血又回到她的體內,隨著體表的劍氣滲入肌膚,淬入她的血肉……最後一劍如霜河倒掛,直懸中天而下。

太阿歡鳴一聲入鞘,那雙薄涼的眼眸在月下如蘊秋華。

她目光望向西麵,右手撫上胸口,那裡的刀傷已經完全斂合,肌膚如玉光滑,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隻是心上已刻痕,情痕入心。

她微微一笑,便是月華也在這瞬間失色,心道:蕭悅之的心境應該進階了吧?

迷夢入心幻,瑤台破障境。

迷夢、瑤台原是天策書院的洞真宗師入先天破除心障之用。

洞真入先天,最緊要的就是經曆心劫,十個天宗師有九個折戟於此步,就是因為心障過不了!李氏的先天宗師耗儘心思,才琢磨出了造幻境破心障的法子,以迷夢將後天宗師的心魔引出來,再以瑤台幫助後天宗師清心破障――雖然隻是將經曆心劫的成功性提高了一成半成,但這對突破先天來說已經是了不得了。

然而卻被李毓禎當成“歡情藥”用到蕭琰身上!――因為她先用了催情指法,蕭琰迷夢入境,便是春情;而瑤台的破境之用又被她拿來做了歡情的引子,引得蕭琰主動與她合歡。

李毓禎覺得自己是個人才,連這種天才用法都想出來了……不過被霍王叔祖知道了,肯定要氣得吐血――不對,是把她打得吐血:你個敗家子,暴殄天物啊!

李毓禎不由笑起來,覺得自己回京後肯定又要“以劍淬血肉”了――霍王氣極揍她的傷,可比這一刀要重得多了,畢竟是先天,一掌可打她個半死。

蕭悅之你看,我為了你,可是將洞真入先天的破障藥都用了,你以後可得“賠”我,嗯,也不多,就三天吧。

李毓禎覺得以她和蕭琰的體力,在床榻上“賠”三天,完全不成問題。

她嘴角挑著笑,眼中月色瀲灩。

但隨即她的笑意斂了一斂。

蕭悅之的心境如果真的進階,那就是心如明鏡台,一拂可拭塵,不因此事而縛,故“春夢了無痕”;同樣的,也表明她的心仍然對她無欲,因情不生,故無欲淨……李毓禎眸色轉涼,“嗬”一聲笑,從胸腔發出,沉沉的,又淡淡的。

那又如何!

劍道荊棘,她可因害怕而畏怯不前?

情道縱然荊棘,她也會揮劍斬去,無畏向前。

蕭悅之,不要以為我入情,就會損道。

我的劍道,即心劍道。

心不負,道不負。

蕭悅之,我追你,為情;你追我,為武――一起努力。

李毓禎眼望天空高月,挑眉,一笑,如天空王者,從蒼脊踏下。

她期待著有朝一日蕭琰能和她一戰。

那必定如兩人在床榻上一樣,同樣的酣暢淋漓。

李毓禎嘴角勾起笑,心想蕭悅之若知道,肯定罵她“流氓!”

但她就是想“流氓”蕭悅之,也想被蕭悅之“流氓”。――唯她,隻她。

公主殿下入殿上榻,懷著“道心無畏”的堅定入寢,決定與蕭悅之夢中會瑤台,友好、深入的交流一下酣暢淋漓的問題。

***

秋涼如水,明月籠寒。

庭州的夜比邏些還涼了幾分,畢竟地理北去數千裡,地勢雖不及吐蕃高,夏日卻甚短,七月半一過,秋寒就來了,晝夜溫差更大,夜裡起身就要披著大氅了。

沈清猗穿著淺青色的大氅站在月下,道觀裡的桂樹發出清幽的香,因為秋風吹過,原本馥鬱帶甜的香也就變得清淡了,卻因花香飄浮在空中,那香氣就有些幽幽纏纏的了。

沈清猗怔怔的站著,清素的手掌中握著一粒吹落的花瓣,那幽幽的香往她心裡去,纏纏的在她心裡,有著桂香淡淡的甜,也有著香去後的澀。

她這一夜入睡無安,心裡有著繁雜蕪亂,起身喝水時,便索性披了衣,到這院落中小站。

這是庭州的玉虛觀,她與道門的師伯叔、師兄弟師姊妹們一起過來,便住在玉虛觀裡;如今,金泰榷場的疫症已經得到抑製,死了一半的人,但一半的人疫情已減緩得到控製,師門留下了部分弟子在這觀察,但她與師伯叔們要先離去――三清宮藥殿的研究正在緊要處,庭州的瘟疫不過是溫疫的一種,而且鼠疫並不是大唐的多發疫症,已經成為藥殿核心的沈清猗回去後還有得忙的,不可能留在這裡處理後事。

這幾月來也足夠她勞累的了,有時將將要睡著時都會突然醒過來,因為一個用藥的想法,或者靈感一動,便要馬上起身去做實驗;過來的道門藥師們人人都累瘦了,最主要的還是這種心力上的耗損,身體精力的勞累倒是其次了,養養就能很快恢複過來――道門溫養身體的丹藥和食膳方都是不錯的。

一直隨侍在沈清猗身邊的幾位侍女將她的飲食照料得極好,各種溫養身子的食膳都在不間斷的用著,可沈清猗還是清瘦下去,這般在月下看著更是讓人覺得單薄,仿佛一陣秋風過去,就和那桂瓣一樣飄走。

白蘇立在屋廊下,心口覺得像填了絮般,想上前卻終是沒有移步:少夫人的心思,她們不懂啊!原先以為是與郎君分開心情不好,但後來魏四娘子進府,不久就懷了身孕,她們以為少夫人要傷心了,誰知心情竟好了――鬨不懂,真鬨不懂;可這好心情沒維持幾天,又像之前了,那沉幽的眼神就讓人看不明白。

唉!白蘇默默歎口氣:人說女人心,海底針,可少夫人之心,比海底還深,肯定就是海底裡的深溝――如果有的話,那肯定是最深的那條溝。

白蘇心裡正哀歎著,便看見側邊的門輕響,端硯推了門,郎君穿著大氅出來。

她側轉身向蕭琮襝了一禮,起身和端硯彼此鬱鬱的看了一眼,都默默的立在各自門邊――郎君少夫人好久沒同房,讓他們這些貼身服侍的奴婢都好生憂鬱啊。

蕭琮晚上也沒睡好,想著明天就要回賀州,心裡思緒蕪雜,輾轉睡不著便披衣出了房門,出門便看見妻子月下之影,那單薄纖瘦讓他心口忽然一痛,澀澀的梗,眼睛瞬間就濕潤了。

那是一種複雜的心情,有滿心的歉疚,也有憐惜和心疼,還有一種他說不清楚、或許是“清猗不該是這樣……但怎麼就這樣了呢?”那種負疚自責的心情。

他敬重沈清猗,欣賞她,深心覺得她是如霜如梅的女子,清骨內香,又有堅忍的心誌和果決的手段,這樣的女子原該活得精彩啊,像紅梅傲雪一樣,開得怒放,凜然於人間……

但是,沈清猗是這樣的壓抑。

蕭琮感覺到妻子心中像是有沉潭,將自己深深的沉入,彆人看不透,她也遏製著自己不出來。

蕭琮心口一痛一痛的。

他輕步下了台階,足下發出微音,走到沈清猗身後,溫潤的聲音道:“夜晚涼,小心著寒。”

沈清猗淡笑回頭,“不會。你忘了我是醫者。”

蕭琮道:“醫者不自醫。”又歎息一聲,“阿琰若回來,見你這麼瘦,定要怪責我了。”

沈清猗聽見蕭琰的名心口一顫,她轉頭看向天上的明月,不讓蕭琮看見她眼裡那一刻的神色。

她想蕭琰,很想她。

想得心中發痛!

那份愛意沒有因為和蕭琰分開而褪淡,反而因為見不到那人,便會忍不住在心裡想上千百遍,每想一次,就忍不住在心裡描摩,一次又一次,在心裡不斷的刻畫,直到那人愈發的刻入自己的心,融入自己的骨髓,仿佛血管裡的流動,都是汩汩的相思。

她在心裡狠狠刻下一刀,滿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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