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請安(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1774 字 10個月前

蕭琰帶著蕭季思走得很快,從睿思堂到盛華院花了不到一刻鐘。

盛華院並不在國公府的中軸線上,而是在東路院,位於國公府的東北,處於園林景致的包繞中,與睿思堂很有一段距離,尋常坐肩輿要花兩刻多鐘。

通常家主夫妻住的遠近反映出他們的感情,蕭琰一邊走著,心裡生出感歎,從父親和公主母親的相處,便想到四哥和姊姊這一對,心裡又歎口氣,暗想如果是自己,肯定不願過這樣的日子。不是和自己喜歡的人過一生,還要有彆的女人,和彆的女人的孩子……呃不對,她不存在這個情況。但她不會同時有幾個男人,一個就夠了。想到這突然又皺了眉,心裡有些不確定起來:她是娶男人還是娶女人?

原本她對自己的性向是很確定的,可經過李毓禎這事,她不確定了,似乎……她對女人也不排斥?

蕭琰不由抬手按額,那她娶個女人,怎麼生孩子?

不對,父親會讓她娶個女人?

雖說,自昭宗皇帝立了女後起,臣民中便有效仿的——雖然大唐婚律上沒有明白寫入女女可婚,但戶律上可立女戶這一條是鐵鐵的,所以不是沒有女人在一起,隻要雙方父母睜眼閉眼,旁的人就不管,反正沒子嗣是你兩家的事,誰管你啊?除了看不過眼的儒生會說“傷風俗敗倫常”這類話,隻要不在意就是耳邊風——但是無論皇族還是世家,乃至整個士人階層,都是不提倡男男或女女的,男女相婚才正常啊,這是大流。

蕭琰忽然失笑,她怎麼想到娶女人上麵去了?都怪李毓禎!

她以後還是會娶郎君的……李毓禎那事是意外,不代表她不喜歡男人了。

也不對,她好像是沒喜歡什麼男人。

她又抬手拍額,現在才多大啊,十六而已,考慮婚姻還早了些,怎麼也得二十二三吧?到了那時再說。有喜歡的就娶,沒喜歡的就不娶,也沒規定一定要娶了。母親不就是一個人麼?有大道在,心就有方向。真要身邊多一人,沒準還不習慣。

蕭琰明亮一笑,灑蕩前行。

很快到了盛華院,蕭季思上前通報。

盛華院的門子暈乎乎的行了禮,起身時雙眼還在閃星星:這是十七郎君!啊?!

蕭琰沒戴麵具,父親說了,今後在家裡不用戴麵具了,出去才戴。她一路進了盛華院,一路都靜了。路遇的侍仆都看呆了眼,有的連行禮都忘了,有的拿著東西撞柱子上……

蕭琰哈哈笑著過去,清悅的笑音還在人耳邊回繞。

她入了內院,五間正房,寢房外的廊下立著四五名侍婢,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已經掀簾入內稟報。

蕭琰入房脫靴,繞過八折紫檀屏風登上內階,地板上鋪了色彩絢麗的波斯地毯,室內金銀器具鋥亮耀眼,卻不會給人庸俗的感覺,因為室內是清一色的紫檀家具,那種深沉的色澤中和了金銀的色調,而紫檀內蘊的沉厚又賦予了貴氣,透出一種壓得住金銀的華貴,但最主要的還是房間的主人,她自身的尊貴耀眼就足以勝過世間一切俗物。

蕭琰上前在插屏長榻前的錦墊上跪下,“孩兒給母親請安。”恭敬的叩了三個頭。

安平公主體質熱,在室內隻穿了金繡牡丹抹胸和十二幅孔雀藍長裙,外麵穿了錦緞對襟寬袖衫,露出雪白的一片胸也不覺得冷,倚在紫檀憑幾上笑她,“你看看,你一路進來,迷倒了多少人啊。”

沈清猗拿著茶盞坐在公主身邊,微微抿了下唇,覺得蕭琰還是戴麵具好,若這般出去,要招惹多少人?

蕭琰仰眸一笑,乾淨明亮,回了句佛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故曰:色不迷人人自迷。”

安平公主咯的笑起來,“好吧,我們都是俗人。”笑著一招手,“阿琰,過來。”

蕭琰向沈清猗一笑,起身近前去,跽坐在榻前的軟毯上。

安平公主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笑眯眯的,“快叫阿母。”

蕭琰聽話的叫了一聲:“阿母。”

安平公主不滿意,哼一聲,“沒感情。”

蕭琰想起“昭華”,心裡抽了下,大唐公主都是這種做派?好在她對安平公主是有感情的,這聲阿母也叫得心甘情願,便眉眼帶笑的叫了聲:“阿母。”又眼睛彎彎的叫了聲:“阿母。”她的聲音清澈,乾淨,這般笑著叫人又帶著暖甜,讓人聽了覺得清爽又馥鬱,就像清澈的溪水潺流過去又飄了桂子花香的感覺。

沈清猗聽在耳裡,忽然有些嫉妒,蕭琰有時叫她“姊姊”也是這樣的聲音,但這般叫彆人,即使是她的母親,沈清猗也覺得不舒服。她斂下了眉,不想去看蕭琰,那雙漂亮的眼睛必是笑得彎如明月,剔透如琉璃的眼中必是漾著溫柔的笑意——不是對著她,不想看。

安平公主大樂,一臉神采飛揚,“李神佑知道你這麼親熱的叫我‘阿母’,定要氣死了,啊哈哈哈!”

她笑得前仰後合,胸前那片雪白亂顫,直讓蕭琰懷疑,如果不是榻上有幾,她和姊姊還在這裡,沒準這位公主母親就要樂得在榻上滾來滾去了。

蕭琰便大生好感。

安平公主笑得直喘,便有侍女上來給她撫背。這房裡留下的都是公主信任的侍女,也是蕭琰曾在荷池蓮榭見過的那四位。但她沒看見蕭琤,給沈清猗行了禮後,便問:“阿母,十四哥呢?”

安平公主懶懶的擺了下手,“彆提他,那就是個猴子。在我這是坐不住的,用了朝食就出府了。估計又找人打架去了。——他一早從睿思堂過來,是吃了排揎不成?”

蕭琰便笑,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

安平公主笑得揉胸口,“好呀,蕭慎之居然還有這種糗事,哈哈哈,樂死我了。——阿琰,你可彆去,真是太虧了。被人看了,還看不回來。”

蕭琰應聲“是”,她才不去那裡哩,想起曾經見過一麵卻印象深刻的霍倚樓,便笑道:“要去也是去七藝居這種高雅之地呀,還能沾染點詩香茶香,多些雅致。”

“長安七藝居啊……”安平公主喟歎一聲,似乎想起什麼往事,眼神有些悵然起來,便突然的意興索然了,吩咐侍女,“叫三青準備著,咱們去菊苑賞菊花。”轉頭對沈清猗和蕭琰道,“你們年輕人玩年輕人的。阿琰,陪著你阿嫂好好聊聊。過兩天就去道門了。”

“是,阿母。”

蕭琰和沈清猗起身,一起向安平公主行了禮,便出了公主的寢居。

“姊姊,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說話。”蕭琰看著她,笑容燦然。

沈清猗微笑,“去樨香池榭吧,那裡清靜。”

“好。”蕭琰應下。

樨香池榭在盛華院東北角,周圍種著許多桂樹,八月半才過,桂子飄香正鬱。桂樹之中,圍著一座紅榭,底基東高西低,潺潺的水從東榭池孔流入,又從西榭池孔流出。這裡是安平公主秋日賞桂的地方,因為府內流溪經過這裡,便命人在榭內砌了個小池子,夏日涼浴,綠蔭遮蔽;冬日熱浴,還能倚在池中聞桂花香,喝著桂花酒,所以叫樨香池榭。

蕭琰和沈清猗一路漫步輕語,到了樨香池榭時,盛華院的仆婢們已經將裡麵鋪陳好了,茶果點心都備好後,便退出了榭外,裡麵自有世子夫人的侍女服侍。

沈清猗來盛華院請安隻帶了白蘇、赤芍、采薇三婢,進了池榭,便將赤芍、采薇留在屏風外聽候吩咐,兩人對坐的長榻邊隻留了白蘇服侍。

蕭琰的侍衛蕭季思並沒有進入內院,留在外院門房裡喝茶吃果子。

池榭裡四麵都閉著,隻有東麵開了兩扇窗子。賞花的長榻就對著東麵的長窗,這一麵的桂花景致是最好的。長榻的夾纈插屏後就是浴池子,隔著三丈的距離。池子不大,隻有一丈見方,比長樂宮寢殿的浴池小多了。蕭琰見了這汪清池就想起長樂宮的情景,眼神便有些漂移……

沈清猗一直注意著她,見她這眼神心中一個咯噔,手指便攥了起來。

沐浴……果然是沐浴的事!

浴池子因出水的池孔未閉,池中隻有半汪水,卻仍然讓榭內寒涼。蕭琰伸手握住沈清猗有些微涼的手,看著她蹙眉道:“這裡太涼了。要不讓下人置個火盆?”

往長榻去的地板上鋪著地毯,兩人穿了軟趿走在上麵,沈清猗已感到足背有些涼,卻不在意道:“榻上鋪了厚褥,又有軟被,裹著哪裡會冷了?置了火盆煙熏火燎的,彆把木樨花香熏走了。”

蕭琰噗的一笑,心想置個炭鼎就不會煙熏火燎了,但見沈清猗的樣子,似是不喜這桂香夾了煙火氣,便點頭道:“好吧。”心想她身體熱,在榻上緊挨著姊姊坐就好了,她的右手也一直握著沈清猗的手沒放。

到了榻前,沈清猗去了軟趿坐榻上,對蕭琰道:“阿琰你不怕冷,索性去了外袍,省得坐出褶子。”

蕭琰道:“好。”便解了腰帶佩玉,除了外麵的寬袍遞給白蘇,用衣撐子撐著掛一邊的衣巾架上。

她著了白緞中衣上榻,將軟被展開蓋沈清猗身上,又取了隱囊墊在她腰後,又自取了一個隱囊靠在腰後,便挨著沈清猗坐了。

兩人的外側都擱置了榻幾,置放著茶、點心和果子。

沈清猗喝了一盞煎茶,放了茶盞,斜眉看蕭琰,目光落到她胸上,柔荑伸過去按了按,“還是束著胸?”

蕭琰道:“嗯。父親說先做著兒郎,等到及冠前,才公布女郎身份。”

白蘇在旁邊聽得眉頭都沒動一下,她和赤芍、菘藍在前兩天已經從少夫人那裡知道,十七郎君是女郎。所以才和少夫人這般親近啊。如果是弟弟,過了十五還這樣,那就有些不避嫌了;是妹妹,那就說得通了。

但十七郎君是女郎這事,盛華院應該也隻有幾人知道,若被下人看見少夫人和十七郎君緊挨在榻上,沒準就有風言風語;就算公主管得嚴,沒有什麼言語傳出去,但也按不住人的心裡怎麼想。

白蘇足步微移,向外望了一下,這榭窗開得高,外麵的人看不見裡麵,隻有爬到樹上才能看清。她心裡鬆口氣,心想也是,公主洗浴時應該都是開窗觀空中桂花的,若被外麵人看見那還浴什麼樨香?而且東窗這一麵是不站人的,外侍的仆婢都是站在南麵榭廊下聽候傳喚。

白蘇放下心來便挪步移回原位,垂眉站著,隻關心添茶,不去聽榻上兩位主子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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