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三四 對舞(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1804 字 10個月前

“母親。母親……”

蕭琰一直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嗯,寶……寶?”

蕭琰被這聲“寶、寶”叫得嘴一抽,深深覺得帶“寶”字的任何小名都不好。

李毓禎心裡暗笑,十一姑母是想叫“寶樹”吧,她這算不算是噎了這位姑母一回?

她向蕭琰含笑睇去,傳音叫了她一聲:【悅之。】

寶樹、寶光,她一個都不喜歡,她隻喜歡叫她“悅之”——悅之,永相悅好也。

蕭琰被她含情又柔綿的一聲“悅之”叫得心裡一哆嗦,目光一點都不帶斜視的,隻看著母親,關心的道:“母親,這廊上冷,咱們回暖閣說話吧?”

她之前握著母親的手時就覺得有些冰涼,她外麵那件白色狐裘是對襟不係的,內穿的白錦長裙也不抵冬寒,不由伸手去攏了她氅襟,道:“母親在這等久了吧?這裡風大,站久了,都吹涼了。”說著手移下來握手暖她,拉著她往音廊相連的暖閣去。

李翊浵絳唇一彎,纖柔的聲音道:“沒事,等我的阿悅,等多久我都是願意的。”

李毓禎斜她一眼,心道:穿這麼少,挑這麼個地方……姑母,您當人眼瞎呢?也就蕭悅之這性子,明知你是故意的也會心疼了你。

卻也佩服十一姑母的手段,就這麼幾親幾笑幾語,就把蕭悅之的心給收攏了,完全的打消了蕭悅之從未見過生母的陌生和不自然,以及隔在心裡的距離——畢竟有墨尊珠玉在前。

不過,要從墨尊手裡搶孩子,嗬嗬,這難度……恐怕不比蕭悅之動情容易。

姑母,您努力。

兩隻狐狸的目光對上,都挑了眉毛一笑。

在去暖閣的途中,李翊浵很有興致的教女兒如何踏木合成曲調。

“世間萬物都有音。樂器原就是從金、石、木、竹、陶之音造器而來。萬物有音,萬物有情,懂得了它們的情,才能明白它們的音。天人合一的道理,在哪裡都是通的。”

蕭琰點頭讚同道:“母親說的是。所以言:技精,近乎道。”隻聽母親這話,就知道她是真正懂樂的人。四哥說,隻懂得奏樂的人,樂聲再精妙絕倫,也隻是技;隻能真正融入感情於樂,以音訴情的,才是道。能聽懂音中之道的,也才是知音。

李翊浵纖柔的聲音接著說道:“這些音木取自桐、雲杉、雪鬆、檀、楓、槐、棗、楠木等樹木,它們各有各的音質,有硬音,軟音,強音,弱音,等等。然後讓樂匠刨木打削出來。長短不同的音木,音調就不同:越長的音調越低;越短的音調越高。按橫木長短,就可排出大致的高低音調。還有音準,就可以用音木的薄厚來調準。”

蕭琰不由聽得佩服,這必須要對樂音之道極為精通,才能想得出這種奇巧法子,再指導樂匠做出來,不由讚歎道:“母親是樂道大家吧?”

李翊浵柔顏笑道:“相比奏樂、譜樂,我更喜製樂。”又說回音廊,“這裡有宮商角徵羽五個大調,再加上二變之音,變徵與清角、變宮與清羽,或前後或並置的交替使用,就構成了九聲音階了。和雅樂、清樂、燕樂各用的四聲、五聲、七聲音階相比,好處是音色更豐富,和調也可以更加渾厚。不過,一個人跳這種大調就很累了。阿悅以後陪我吧?”美目流盼過來。

蕭琰唇揚,眼中神采璀璨,道:“好。”

她的舞是綺娘教的,母親那種清渺淡遠的性子,很難想象教她舞步翩躚,蕭琰暗裡不是沒遺憾的。如今能與親生母親共舞,雖然不是她心頭最摯愛的那一位,卻也彌補了她心裡的一塊缺失,自然歡喜起來。

她笑容綻開,忽然“咦”一聲,想起了以前學琴時母親隨口提過一口,說有樂道大家將七聲音階構成了九聲音階——難道這個“樂道大家”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蕭琰驚詫的睜眸看她,“母親,是您創了九聲音階呀?”

那雙漂亮的杏核眼睜得圓圓的,有些呆的樣子卻很可愛,眼睛乾淨的剔透,又盈了水般潤澤柔軟,濕漉漉的像小鹿的眼睛,讓人看著心裡軟成一灘水。李翊浵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伸手攬過女兒就親了兩口。

李毓禎看得牙酸,幽涼的語氣道:“悅之,姑母有一個彆號,叫‘山海聽音人’。”

蕭琰“啊”一聲,這是大唐有名的譜曲大家啊!據說好些燕樂的曲調都是這位創作的,但是真實名姓很少有人知道,便有傳言說,這位“山海聽音人”其實不是一個人,而是宮中教坊多個樂師合作譜曲弄的個名頭兒出來,倒是有很多人信。

卻沒想到竟是她的母親!

蕭琰眼睛愈發瞪得圓了。

李翊浵悅色嬌笑如灼桃,又傾唇過來親了她一口,“哎呀我的阿悅寶寶怎麼這麼可愛!果然,是我生的!”完全將功勞歸在自己身上。

李毓禎都懶得斜眼看她了,她這位姑母的臉皮也是跟那宮牆有得一比的。

李翊浵笑靨如花的拉著蕭琰往前,木屐踏擊音廊給她示範道:“踏擊時用不同的力,音調高低也是不同的。阿悅你看,這樣……。需要踏上幾曲,才能揣摩把握。”轉眸明媚的笑,手拉起來,“阿悅,跟著我踏步。”說著,踩著木屐在音廊中翩轉若蝶,叮咚悅耳的音聲便響起來。

蕭琰放出神識緊緊相隨,判斷母親落足踏的橫木和落足的輕重,緊跟在她落足的半息便踏上去。除了李毓禎外,彆人竟聽不出這極短的音隔,恍惚以為母子同時踏擊出同一個音般。

李毓禎聽了幾個曲調,眉毛就一揚。

《鳳引雛》啊,當真應景,十一姑母,好心思!

李翊浵嬌媚的聲音笑起來,白狐大氅下的長裙漸揚起來,足下輕靈,如蝴蝶在花間翩舞。

蕭琰擔心母親滑足,便鬆了牽她的手,改而攬在她腰上。

李翊浵頭微仰,脖頸細長如白鷺,雙袖展開,又如蝶翼振飛。兩人身高相若,一人輕氅白裙,一人帶束藍袍;一柔美一秀拔;一個蝶翅蹁躚蕩花枝,一個鶴羽點步躍山巔,迎轉相合,進退裕如,唇邊始終漾著柔情笑意,眸光也始終糾纏不離。

侍女們不由看得如癡如醉。

李毓禎心裡哼一聲,若不知是母女,還真以為是情人了!

——公主殿下絕不承認她是吃醋了!

她眼眸裡幽光掠過,暗忖正月裡怎麼拐蕭悅之和她踏歌。

踏歌是大唐男女,嗯,也是男男、女女增進感情的一大捷徑,無論在江北還是江南、在關外還是關內、在河東還是河西,每年正月十五踏歌後,不知促生了多少情人,還有那些踏著就踏到床榻上的一夜鴛鴦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李毓禎的眸子隨著蕭琰秀麗挺拔的身姿而動,想著與她踏歌然後“彈琴訪幽”,那薄涼幽深的眸子就蕩漾起了波光。目光也不由從她修長的頸項滑落到胸部,再滑到平坦柔韌的小腹,緊致的臀部,筆直修長的大腿……她眼眸愈發深幽,隨即轉目看向廊外天色,咽喉不露痕跡的微微動了一動,咽下唇舌生出的津液。

當真,秀色堪餐也。

蕭琰陡然覺得背上一寒。

她心生狐疑,哪來的涼?

右手攬了母親的腰,覺得母親身上已經發熱了。

她唇彎一笑,伸出左手,在踏舞間解了母親的白狐大氅,準確扔進侍道中的侍女懷中。

李翊浵聲若銀鈴的一笑,大氅除去後白裙更加飛揚,她踏著曲調唱起歌來。

她的聲音清亮明媚又柔軟婉轉,還與音聲一樣多變,唱起曲來更加蕩人心魂,蕭琰聽得第一句就差點失魂踏錯步調。李翊浵柔聲睇笑,纖手回轉,在她耳朵上一捏。蕭琰赧顏而笑,眸子一眨,表示“不會錯了”。

聽母親唱了三句,她便聽出母親唱的這首《鳳引雛》是虞璿璣填的曲詞。

她與霍倚樓在賀州千桃山相識後,回來就讀過她的詩集和小令。虞璿璣的詩出色,小令也同樣出色,這首《鳳引雛·棲枝》就很出彩,用的正是“山海聽音人”的《鳳引雛》新調。

蕭琰隻覺母親的歌聲時而如笛聲,清亮明快;時而如琴聲,優雅舒緩;時而如燕語呢喃,低廻柔綿;時而又如鶯聲嚦嚦,婉轉悅耳;時而又輕快明媚,如鳳凰繞梧,彩翅翩翩……

蕭琰覺得母親這時極年輕,像二八年華的少女,嬌俏的活潑,又鮮妍的嫵媚,就算唱到淡淡幽情的調子,揚袖回首,也是三月春風拂柳絲,秀色流盼。

蕭琰的眼眸越發明亮,笑容也更加炫目,精致絕倫的臉龐煥然著神采,光耀絢爛,灼灼其華。她身上穿的那件寶藍地圓領缺胯袍剪裁得十分合體,襯出她的身材細長挺拔,與母親的輕盈柔美、娉婷嫋娜相比,她踏步旋身的動作乾淨利落,沒有逶迤,踏出了極強的韻律感,帶出一種剛健之美,然而曼睇橫波間,宛轉溫柔,俊秀嬌媚,英柔天成。

李毓禎此時見到了蕭琰秀色流媚的這一麵,讓她腦中立即湧出與她纏綿歡好的光景,不由得心跳口乾,就連手指緊緊揪住了袖口也沒發覺。從她站的地方看去,蕭琰的鼻梁挺直漂亮,體態俊俏秀麗,兩片朱唇的唇線明晰優美如菱,笑容溫存柔媚,若旖旎流芳,眸子流盼含睇,若婉曼有情,比她平日見到的蕭琰更加動人心魄。

李毓禎的心口咚咚跳著,隻覺得被蕭琰用這般目光含情繾綣的看著,她就是……就是……整顆心都泡進了蜜水中。

她抬手按住了心口。

她的心中生出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的**,她想要她!想要她!!無論如何,都想要她!

蕭悅之……

李毓禎幽邃如淵的眼底翻騰著一泊春水。

侍女們都已經沉醉了,眼若流波,雙腮泛紅。

啊啊為什麼不是個郎君呢?!

啊啊為什麼知道是個娘子還是心旌搖曳啊?!!

年輕秀麗的侍女們都按著心口麵若流霞了。

母女二人跳完這曲《鳳引雛》,李翊浵笑著問她:“音調掌握了麼?”

蕭琰笑道:“這個曲調掌握了。換個曲子恐怕又不行了。隻跳這一曲,對輕重、音階變化還是不太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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