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極喜歡她這種專注的神態，心無旁騖，一心一意，任風雷雲動也乾擾不了她——比如這會摸摸她的腰，蕭悅之最多白她一眼，不會大動乾戈。李毓禎眉波斜飛，隻用了兩分心思在膳食上，其他八分心思都用在了調戲蕭琰上，看得三位縣主好生無語。
&nbsp&nbsp&nbsp&nbsp李群玉默默同情了一下崔清玨，眸子瞥了一眼李梓嵐，見她進食儀態端雅得無可挑剔，卻似乎有兩分心不在焉，約摸也是想到了崔七？
&nbsp&nbsp&nbsp&nbsp李群玉心想崔清玨若被殿下拒絕，失意之下喜歡阿嵐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暗暗搖了下頭，不論崔七是否移情，她都覺得孫三更適合堂妹。
&nbsp&nbsp&nbsp&nbsp這頓晚食便在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的情況下用完，淨手漱口後，李群玉三人便向姑母告辭——沒見殿下那冷颼颼的眼神？她們可不想在這討人嫌。
&nbsp&nbsp&nbsp&nbsp蕭琰將三位堂姊送到玉照院門口，回到母親寢臥外的讌息室，就聽見李毓禎說了樁今日震驚紫宸殿的事件：
&nbsp&nbsp&nbsp&nbsp“今日上朝，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聯袂報了樁刺殺案，入京述職的萊州刺史陸諧被刺。侍人淩晨喚起榻時發現他死於榻上。聖人當即遣了禦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派仵作共同驗屍，判定死於中毒。”
&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輕揚眉毛，“若是謀殺，當報京兆府，怎麼是禦史先知了？咦，死的是陸諧？——吳郡陸氏，陸諧陸以孝？”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答道：“姑母記得不錯，正是陸以孝。”
&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蹙了眉毛，“陸以孝被刺？——吳郡陸氏的府第是在崇仁坊吧？難怪了，謝氏和王氏的府第都在崇仁坊，陸府去京兆府報案的侍人是撞上了謝憲台還是王中丞？”
&nbsp&nbsp&nbsp&nbsp謝憲台即甲姓世家陳郡謝氏的家主、蔣國公謝迥，現任禦史大夫；王中丞是甲姓世家琅琊王氏的家主、溫國公王休，現任禦史中丞，這兩位正是禦史台的長貳官。
&nbsp&nbsp&nbsp&nbsp但禦史台怎麼會搶在京兆尹之前說這樁案子？
&nbsp&nbsp&nbsp&nbsp這個原因應該就著落在昭華說的“刺殺”上麵了。
&nbsp&nbsp&nbsp&nbsp陸諧是出了名的清正刺史，也是吳郡陸氏的中堅——誰會殺他？仇殺，抑或政敵刺殺？
&nbsp&nbsp&nbsp&nbsp陸諧一死，誰會獲利？
&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心中瞬間就想了很多。
&nbsp&nbsp&nbsp&nbsp蕭琰還在想陸諧陸以孝是誰，她覺得有印象，應該是學士族譜時聽四哥還是姊姊提過？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道：“是謝憲台，但撞上的不是陸府前去京兆報案的侍人，他上朝路上要經過陸府的坊府門，便見坊府門上印了一個醒目的白色‘鬼’字，大如鬥。陸府的人正在擦洗，但怎麼也洗不掉。謝憲台認出那是夜鬼刺的勾魂印記，當即停馬，厲聲質問，得知陸以孝被殺身死，便令烏台衛封了陸府各門，暫不許人出入，又令從人在大街上攔下了上朝的王中丞和京兆尹，請他們到陸府來，三人會合陸府，京兆尹立案，三人一起逼陸府當家的四房郎主陸證交出了夜鬼刺刺殺陸諧後留在他身上的勾魂帖。”
&nbsp&nbsp&nbsp&nbsp夜鬼刺殺人，必留勾魂帖，言明被殺者之罪。這是陸府極力想掩飾的。陸證在發現二哥陸諧身死，和他身上的勾魂帖，駭目驚心之後，首先想到的就是遮掩。但在謝迥、王休和京兆尹獨孤穆這三位世家主的聯合逼問下，就是陸氏家主陸識在京中也頂不住，何況隻是四房郎主的陸證？勾魂帖當然交出來了。
&nbsp&nbsp&nbsp&nbsp蕭琰一臉吃驚的表情，“夜鬼刺？那個‘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的夜鬼刺？”
&nbsp&nbsp&nbsp&nbsp大唐世家最忌憚的兩大刺客組織就是東海刺和夜鬼刺，這兩大刺客組織比大唐建國的曆史還久遠，而世家對夜鬼刺的忌憚更在東海刺之上。
&nbsp&nbsp&nbsp&nbsp這不是因為夜鬼刺比東海刺更厲害。
&nbsp&nbsp&nbsp&nbsp東海刺雖然是刺客，但它的刺殺可稱得上“光明磊落”，永遠是武力刺殺，從不用毒和其他手段。但夜鬼刺殺人卻是詭秘莫測的手段，正合了它的“鬼”字。
&nbsp&nbsp&nbsp&nbsp但讓世家最忌憚的，是夜鬼刺接單殺人的條件，不是付得起錢就殺人，而是“命為價，閻羅判，鬼勾魂”，雇刺者以自己的身家和生命為代價，要殺者必須符合“奸惡者，陰司勾魂”這一條——按以往出現的勾魂帖，夜鬼刺所殺者，都是世間公認的犯當誅之奸惡罪行的人。
&nbsp&nbsp&nbsp&nbsp勾魂帖的帖頭即兩行朱筆刺目的楷字：“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nbsp&nbsp&nbsp&nbsp世家忌憚夜鬼刺，就是忌憚家族中出現夜鬼刺的刺殺對象，一旦勾魂帖出，醜事曝於天下，一個世家的聲望可能就此毀了。
&nbsp&nbsp&nbsp&nbsp當年大唐開國的功臣世家之一，弘農楊氏就是因為家主嫡次子楊鄺被夜鬼刺接單刺殺，勾魂帖曝露其造如意車□□致死童女近百，天下為之嘩然，這位楊二郎被譽為世家公子之首，驚才絕豔，能力卓絕，三十四歲就做到工部尚書，有望成為大唐最年輕的宰相——誰知道私底下竟有這樣的變態罪行？高祖怒貶楊氏家主和楊氏嫡支的為官子弟，使當時身為甲姓世家第二的弘農楊氏大受打擊，在士族譜上被下到乙姓世家，直到明宗朝後期，才因聲望積累重歸甲姓世家，但和其他甲姓世家相比，勢力已經落了一大截，所以才被高宗逼得與當時還是乙姓世家的遼東慕容氏嫡長女慕容秋結平婚契，創下大唐平婚契之始。
&nbsp&nbsp&nbsp&nbsp又有太宗朝的乙姓世家譙郡朱氏，嫡支三房郎主被夜鬼刺所殺，勾魂帖揭露其殺害四十二名孕婦、剖腹取胎兒蒸熟吃肉之罪，三司查實，朝野震駭，太宗怒曰：“此為人耶？”貶朱氏子弟，譙郡朱氏從乙姓世家除名，從此沒落下去，如今已完全泯於士族譜上了。
&nbsp&nbsp&nbsp&nbsp而弘家楊氏至今都處在甲姓世家的中下遊，不複開國初第二世家的榮光，除了後輩人才不及蕭崔裴等甲姓世家繁盛外，當初楊廓被夜鬼刺刺殺引發楊氏聲望大跌是最直接的原因。
&nbsp&nbsp&nbsp&nbsp所以，這就是世家忌憚夜鬼刺的最大原因。如果被東海刺刺殺，是失去一個重要子弟，但被夜鬼刺刺殺，那就是醜聞了，很可能帶累整個家族的醜聞。
&nbsp&nbsp&nbsp&nbsp所以蕭琰在驚震之後就跟著問：“那個陸刺史做了什麼惡事，被夜鬼刺刺殺？”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眸子冷如冰刀，“按勾魂帖所書，陸諧酒醉之後嗜好性虐，從他二十一歲起至半年前，死於他性虐下的童男童女達六十五人。”
&nbsp&nbsp&nbsp&nbsp蕭琰頓然眉如刀，“果然該死！”又擰了眉，“如果是真的，那些死去的童男童女，難道他們的父母就沒有報案？”
&nbsp&nbsp&nbsp&nbsp李翊浵驀地輕嗬一聲，如冰玉碎地，“地方州縣每年都有孩童失蹤案，尤其節日晚上，被拐孩童尤多，那些失蹤的孩童父母就算報了案，當地州縣查來查去多半也是人口失蹤的懸案。這些失蹤的孩童多半被賣入倌妓樓，或富貴之戶為孌童妓姬。——陸諧二十歲就高中進士科狀元，被人讚為風格清標，名聲極好。若他真有這嗜好，從拐子手裡隱姓匿名購買童男童女供他性虐致死，又有誰想得到呢？”
&nbsp&nbsp&nbsp&nbsp李毓禎幽冷的聲音道：“姑母說的是。陸諧任萊州刺史三任九年，治下政通人和，吏部考績年年上等。三年前上書海鹽新製法，曬鹽法一出，便將海鹽產量翻了幾倍。如今鹽價下降到私鹽販子大減，可說是陸諧之功。聖人此次召他上京述職，就是有意擢升他山東道觀察使之職，嗬，誰知道竟出這檔子事！——聖人已令左衛封了崇仁坊陸府，禁止人員出入，並遣禦史中丞、大理寺少卿、刑部右卿三司副長官，赴三地查核此案。相信不久就能知端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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