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章 風起(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0348 字 10個月前

&nbsp&nbsp&nbsp&nbsp靖安司直屬皇帝,也隻對皇帝奏事,重要的奏報均是由內侍抄錄後轉給太子或相關大臣,現下聖人令靖安司自抄了奏報後直遞太子和秦國公主,這就是讓他們與未來主上提前照麵了,表明了聖人的態度:新帝登基也是要用你們的。

&nbsp&nbsp&nbsp&nbsp大凡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靖安司這種既是皇帝的“耳目”又是皇帝的“刀劍”,新皇多半要用自己親信的人,以前的老人八成是要調職,或者升官階給個榮養職。孟可義三人不擔心太子,這位殿下崇尚儒學,又性量寬宏,隻要德行無差,又忠心為國辦事兒的,不介意是誰的人,都能用;但秦國公主的性子,即使他們這些老於情報的,也有些捉摸不透,往常見著她薄涼的表情,似乎對事情漫不經心,又似乎什麼都了然,這種難測的感覺最讓人發怵,三人難免擔心秦國公主監國後,他們的位置會不會“挪一挪”,如今聖人這般表態,就給他們吃了顆定心丸,自是感激叩首。

&nbsp&nbsp&nbsp&nbsp聖人又問起奏章中分析推測的幾個細節,三人懸於心中的一件大事解決,神態自也輕鬆起來,有些大膽的推測,未書於奏章上的,也敢說出來。

&nbsp&nbsp&nbsp&nbsp奏對間,三位宰相和太醫署的長貳官陸續到全了,先後閱了靖安司的奏報,個個臉色都凝重起來。

&nbsp&nbsp&nbsp&nbsp閣內議事至酉初方歇。

&nbsp&nbsp&nbsp&nbsp次日,政事堂頒下的檢疫防疫諭旨便由八百裡急遞傳向南方諸道、安南都護府,以及東部、北部沿海的山東道、東海都護府和安北、安東兩個都護府。

&nbsp&nbsp&nbsp&nbsp這一日晨起下了小雨,蕭琰將養三日骨頭已經完全長好了,照例是辰正二刻朝食後出門,與慕容絕同行去劍陣巷。

&nbsp&nbsp&nbsp&nbsp兩人俱是內力深厚,到得劍陣巷時,衣衫也是上下乾燥沒沾到一絲雨濕。

&nbsp&nbsp&nbsp&nbsp蕭琰仍入四象七宿陣。

&nbsp&nbsp&nbsp&nbsp這一次經曆了四戰,共堅持了五個時辰,一身鮮血的被慕容絕提出劍陣巷時,已經是申酉之交了。

&nbsp&nbsp&nbsp&nbsp從井中日月治療出來,仍然歇三日養骨頭。

&nbsp&nbsp&nbsp&nbsp蕭琰養了兩日,朝廷發給揚州的諭旨還在路上,而在棲鶴觀又舉行了一次疫證的辨證論治。

&nbsp&nbsp&nbsp&nbsp辨證是醫家治病非常重要的環節,既辨病又辨證,詳細分析症候和病理變化,主要不是著眼於“病”的異同,而是將重點放在“證”的區彆上,這正是確定目前的疫證所需的。參加辨證的不僅有道門的主要藥師,還有太醫丞胡汝鄰和兩名太醫,醫官局博士常燾和兩名助教,以及慶餘堂、仁濟堂、和順堂、怡康堂、保安堂等幾個揚州大藥堂的積年老名醫,濟濟一堂的坐了二十多人。

&nbsp&nbsp&nbsp&nbsp因為人多,辨證會就沒在觀主茶室舉行,而是移到了觀中講經的經堂,因為已過了晨課,並不影響觀中道士的日常。

&nbsp&nbsp&nbsp&nbsp眾人都脫履坐在蒲團上,麵對麵圍成一個“口”字,方便說話。醫官局和本地醫家坐在東麵和南麵,太醫署的太醫坐在了北麵,道門的藥師坐西麵,並按字輩:沈清猗是掌殿的大弟子,因之道號“至元”,元者,首也,雖入門最晚,卻坐在了起首的位置,之下才是至和、至平、至桓,餘者便是廣字輩。

&nbsp&nbsp&nbsp&nbsp年齡最小,卻居字輩之首,難免引人矚目。沈清猗對這種驚訝注目――暗裡必定揣著懷疑的忖度恍若無視般,氣質清冽如梅,又閒雅自如,仿佛參加世家的一場賞花賦詩聚會,坐立行止都油然透出的雍容優雅氣度便讓人覺得朗月在側,不是驕陽灼目,卻讓人覺得居於其側便如星子之於皓月,光芒閃爍也不及那中天懸月的清輝,竟將他們所見過的世家子弟都比了下去。眾醫不由暗忖:不愧是甲姓世家女!雖對她醫道造詣還有懷疑,卻也自生凜然,不敢在麵上露出輕慢之色。

&nbsp&nbsp&nbsp&nbsp沈清猗和至桓都隻到揚州三日,雖然這三天已經儘曉疫情,去過了各個隔離區,診斷辨異過病患,但均是頭回參加辨證論治,便隻靜坐而聽。這些醫家們辨證過兩次彼此都已經熟悉了,初始因為沈清猗那身清冽雍容的氣度有種珠玉在側的拘謹,但辨證一起,大家便都忘了其他,顧自投入到其中。

&nbsp&nbsp&nbsp&nbsp“……脾胃素虛之人,六氣為病,陰陽二氣亂於腸胃,因時氣而更見其虛,中陽既虛,寒濕自盛,以致朝食暮瀉而為飧泄,甚加嘔吐而為霍亂。其瀉者,必是清穀而非臭穢,吐者亦必澄澈而非酸濁。小便之利,口之不渴,如此,才是寒濕霍亂,可以理中丸、五苓之類治之。”常燾眼下青黑之色更重,說起辨證來卻是精神極旺,侃侃而談不停頓,“諸位皆知,寒濕霍亂春傷於風冷,性屬寒證。然此次霍亂所現病證,多數是小便赤短、便熱極臭者,而脈帶數,此為熱證,當非寒濕霍亂,應以清利中焦濕熱而治。”

&nbsp&nbsp&nbsp&nbsp慶餘堂的坐堂大夫餘秉執立即辯駁道:“寒霍亂脈兼遲,而熱證脈帶數,兼有吐利清濁之異,此為不同之處。而今患者所現病證,多是寒熱相混,虛實錯雜,確非易識,故有吾等辨證之爭。然熱證者未必不是內虛陰盛,燥熱於表,豈可隻以吐利清濁而妄斷?此前有表熱證者,或熱燥去衣坐地,或麵赤喜冷,辨為熱證以黃連、黃芩清熱論治,次日即下血而死,難道不是教訓?此實為虛冷甚於內,而反逼其陽於外,故其外證,多假熱之象,當以寒證而治。”

&nbsp&nbsp&nbsp&nbsp這位慶餘堂的名醫被人稱為“餘棒槌”,是個直梗不知變通的,麵對本地醫家管理衙署的主事也不知委婉迂回,**的就頂了回去。所幸常燾不是個小氣的,又素知這人性子,隻是皺了下眉,倒沒有多在意他的語氣。

&nbsp&nbsp&nbsp&nbsp太醫丞胡汝鄰道:“《內經》以水液澄澈清冷為寒,然有利清者,以寒證而治,卻也次日而歿。可見是陽邪炎盛之極,反與陰邪無異――其病非傷寒,以寒證論治恰如雪上加霜。”胡太醫是個圓潤的性子,但與這餘棒槌共事一陣,也知其人不通委婉,用言必得直接為好。

&nbsp&nbsp&nbsp&nbsp餘棒槌死皺著眉頭一時不語,因胡汝鄰所說的“次日而歿”便有他誤治而死者,心中壅塞,一時難言。

&nbsp&nbsp&nbsp&nbsp這在辨證中是常見的事,諸人皆不以其麵色為異,況疫情如火,大家辨證時也無心顧及彆人的情緒。

&nbsp&nbsp&nbsp&nbsp至和接口道:“《內經》雖以水液澄澈清冷為寒,但醫道於治道,用藥如用兵,必得通審細辨。下利清水未必就是寒證,小便赤短也未必就是熱證。餘認為當以口渴與否,判清溫之治,此為簡當。”

&nbsp&nbsp&nbsp&nbsp胡汝鄰道:“以口渴辨清溫,其論治也有異。如霍亂之因傷寒而致者,熱多,謂表熱未衰;寒多,謂裡寒較盛,同為治寒證,用藥也當有異,若都用五苓,反致其危。”

&nbsp&nbsp&nbsp&nbsp至川道:“所以同一證,當察其內外之輕重,辨邪氣之聚散,以施治法。”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眾人爭來論去,既辨證又論治,但爭論良久,甚至氣氛達激烈者,卻終究沒個定論,也沒論出個有效的治疫方子,實在是因為熱證中又夾雜了寒證,此前多次討論用藥,無論是以寒證治,還是以熱證治,或是先熱後寒,先寒後熱,卻隻有上百例輕症者緩解,還不是治愈的,而是患疫者體質強,自個抗過去的,而多數用藥者不是死亡,就是反致病重,境況最好者也隻是拖著,約摸身死也不過幾日間的事。

&nbsp&nbsp&nbsp&nbsp爭論聲漸弱下來,眾醫都有種困於巷中的感覺,漸漸的俱都凝重默然,座中唯有沈清猗和至桓兩位新到者自始至終未發言。

&nbsp&nbsp&nbsp&nbsp至和左右一視,道:“餘等已論辯了四五次,或者都囿於圈子裡了,一時出不了新論。至元師妹與至桓師弟新至,或許不會陷於餘等這些爭論,有彆出心裁的看法?即使異想天開也不要緊嘛,咱們已經困在巷子裡了,或許就能從牆上開個洞呢。”

&nbsp&nbsp&nbsp&nbsp眾醫雖然心情沉重,聞聽後一句也不由微微開頤,期待的目光看向兩人,倒不是期待這兩人就有解證和論治之法,但出來個新思路也不錯,或許就可以開開窗,觸發他們的思路呢?

&nbsp&nbsp&nbsp&nbsp――醫道也是有頓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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