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峭壁,兩人急墜如隕星。
就在跌飛出雪崖的那一刹,蕭琰一手摟緊慕容絕頸項,一手伸出震斷了慕容絕的麵具係帶,在麵具掉落的瞬間,那隻手已按在她額頭上,早已握在手中的清心琉璃石立即貼上她的眉心。
一股極為純淨的清涼澄靜氣息通過眉間天心貫入慕容絕的紫府識海。
慕容絕的嗜血眸子一清。
無論武修還是術修,眉間天心都是紫府識海靈台的入口,比將清心石送入口中,以齦交穴上通眉心再入紫府更直接,慕容絕上次在秦嶺入魔蕭琰是沒辦法才設計送入她唇內,這次當然是直接將清心石按上她眉心。
佛宗之寶果然不同凡響,慕容絕身上的血煞之氣立時減了四分reads;。
但也隻減了四分。
她這次入魔遠比上次深,單從血劍威力就可看出來。想必是因為她的修為境界更深,入魔也更深,加上這次對戰的是先天宗師這等實力懸殊強大的敵人,而入魔後殺戮遇到越強的對手,就越會激發入魔的殺性,就算清心石是佛宗鎮魔清心之寶,也無法讓慕容絕完全恢複清明,能讓血煞之氣減少四分,還是清心純淨之氣直入眉心的結果。
慕容絕嗜血眸子盯著蕭琰,閃過殺戮氣息,左掌一抬就要拍下,識海又一清,手掌頓在蕭琰頭部上方。血眸中流轉著殺戮欲/望卻又有著疑惑,似乎奇怪自己想摧毀這個血氣生物為什麼還沒動手?
蕭琰頜下震出真氣將麵具係帶震斷,任它跌落下去,落出自己的臉龐。
那雙血眸盯著她的臉,又多出一分疑惑。
蕭琰知道,慕容絕現在還沒殺她部分是清心石起了作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和慕容絕之間存在著奇妙又緊密的感應,就算她入魔後神識深處仍然對自己有熟悉感,這種熟悉感是親近的、信任的,即使被殺戮欲/望淹沒也還留存著幾分。否則,怎會容忍自己掛在她身上?
“千山。”
蕭琰純淨的黑眸看著她的血眸,聲音清淨明朗又柔緩。
沒有叫學長。
千山是她的字,承載了她的道,必定銘刻在心,這比學長更能入她心神。
那雙血眸果然凝了一凝。
“千山。”蕭琰又叫一聲,音質清淨明朗,又有著柔緩的語調,讓人覺得澄靜又穩定,“千山路遠,吾道不絕。這是你的道。”
那雙血眸又凝了一凝。
蕭琰便用這種清淨明朗的音質一直說著:“千山路遠,吾道不絕。千山,這是你的道。你以道心馭殺戮。不以殺戮馭道心。”
一遍一遍,重複念說中,蕭琰臉龐的漸漸挨近她。
慕容絕的血眸閃過疑惑,又溢出殺戮欲/望,跟著又凝滯,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誰,又似乎疑惑為什麼要知道自己是誰……
“千山……”蕭琰的額頭終於貼上左手手背,然後輕緩移出左手,讓自己的眉心壓著清心琉璃石,和石下慕容絕的眉心相對。
通過眉間天心,蕭琰的紫府識海靈台與慕容絕的紫府識海相連。
【千山。】
慕容絕血色濃稠的星空中,星辰如血。
七殺星旁邊,有一顆大星,光澤如白玉,又剔透如琉璃,還隱約有蓮花的流紋。當慕容絕入魔的時候,整片星空如血海,這顆大星光澤雖暗,卻依然蒙著淡淡白光,是殺戮欲.望中唯一的澄靜。此時,隨著蕭琰神識的進入,那顆黯淡白星變得明亮,白色的光清澈純淨,渾圓的星體晶瑩剔透,上麵白玉色的蓮花流紋清晰可見。
蕭琰神識誦念清心咒,那顆白星愈發清澈、明亮,澄淨光輝照射著旁邊的七殺星。
此時,蕭琰的靈台上,琉璃玉蓮綻開,射出三道神念清光,進入北方玄武的三顆大星——三道神念誦著清心咒,聲音澄淨純正,有著道音的清靜,又有著佛音的空靜。
……
呼呼的風聲從兩人耳邊急速刮過。
距離兩人跌落崖隻是很短的時間,已經下墜了四五百丈reads;。
幸虧這上麵的風大,下墜阻力大,否則墜落得更快。
蕭琰的額頭被風刮得冰冷,臉龐也冰冷蒼白。
她此時的狀況是極不好的。
之前恢複的真氣大半給了慕容絕,而後在薄奚藏的金光巨掌威壓下傷勢又加重了兩分,和慕容絕被巨掌震飛出來時,傷勢又重兩分。而她的神識原就大損沒有恢複,這般用神識進入慕容絕的紫府,又在自己的紫府識海耗費神念貫通玄武星,不斷誦念清心咒,原本就見底的識海水越來越淺,靈台玉蓮也愈發萎靡,她的神識即將枯竭。
神念誦讀的聲音卻依然穩定,清靜空靜。
識海抽痛,她的鼻竅溢出血來,因與眉間天心相通,這是識海枯竭的告警,就在蕭琰決定抽取神魂力的時候,她腰間突然一緊。
慕容絕的左手摟上了她的腰。
蕭琰心中一喜,“學長,你醒了?”
“嗯。”慕容絕右腕一動,封血劍入鞘,右手抬起將兩人眉間的清心琉璃石取下,手入蕭琰中衣內,將清心石放入她胸口掛著的絲囊中係緊口子,右手再落到她後背督脈要穴上,真氣輸入。跟著額頭近去,眉心和蕭琰眉心相貼,清涼如雪的神識反哺過去。
蕭琰乾涸的識海仿佛被雪水潤入,抽痛一緩。她立即阻止道:【可以了。】
將頭移開,嘴唇貼在她耳際道:“彆費你真氣,後麵都要靠你了。”
慕容絕一笑,在這種兩人重傷急速墜崖的危境下,還輕然笑起來。
此時,她們已經墜完六百丈的垂直崖壁,跌落到了科烏努山的中部,山體向外斜伸,不再是垂直懸崖。但這一麵是科烏努山最陡峭的一麵,即使山崖斜度加大,她們仍然在山岩之外,虧得薄奚藏那一掌將她們震飛出崖夠遠,不然已經跌落在下麵的山石上了。但再落兩三丈她們就要撞上山體了。
慕容絕收回輸真氣的右手,封血劍握在手中,向下方掃出一道劍氣,兩人下墜速度一緩;跟著又是一道劍氣,下墜又一緩。慕容絕抱著蕭琰輕飄落到山岩上。
蕭琰探頭往下一看,下邊的山崖還是挺陡,約有六十斜坡度,下方一片黑暗,看不出距山底還有多高。
“應該還有一千八百丈。”慕容絕左手仍然抱著她,“我們從這裡跳下去,下麵是伊塞河。在通古斯和鮮卑語中,伊塞河都是母親河的意思。跟咱們大唐的大河一樣。河很寬,很闊,也是烏古斯最長的河,從烏騰格裡山的西端山脈往東北流,這裡是中遊,在科烏努山北麵的森林裡繞個大彎,然後往北流,一直流入喀拉灣,從那裡,就進入北極海了。”
又說了不進地下河口的原因。
蕭琰道:“學長的意思是,我們從這裡跳到伊塞河,然後順河北上,直入北極海?”
“對。不過,伊塞河距這山腳還有一裡左右。以我們現在的狀況,你的真氣隻能護著內臟不出血,我的真氣也隻餘一成半,這樣跳下去,很可能跌落到地上,成為肉泥。”
要落到一裡外的河裡,讓深闊的河水承住她們墜落的重力,而且掩去她們生還的氣息,她們就必須在這裡往北飛出一裡再跌落,或者在跌落過程中不斷往北移。
慕容絕的真氣能支撐嗎?
現在卻不容她們在這裡調息恢複,雖然山上雪崩的聲音還能聽到,但必須要考慮敵方的聖者隊伍會不會到沒有雪崩的這一麵陡峭山來搜尋,一定要看到她們的屍體才能放心,若被發現以她們重傷狀況可就難以逃脫了reads;。
慕容絕清透如冰的眸看著她。
蕭琰臉色蒼白卻笑得明朗,“一起跳。”
一起跳,生死與共。
她相信慕容絕有四五分信心。
還有四五分就是搏了。
但人生命運,哪有不搏的?
她能跟神術箭一搏,學長能和先天宗師一搏,難道還不敢搏這一跳?
慕容絕看著她,冰雪眸子中有種光彩,好像雪蓮花在雪峰綻放,純白的雪映出澄靜秀色,給人明麗無瑕的驚豔感。
她忽然低頭,有些冰涼的唇貼上蕭琰的眉心。
蕭琰怔怔的。
“學長?”
這是一個十分純淨的吻。
但是不同於阿娘吻她額頭,那是母親對孩子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