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給虎頭取名了嗎?”蕭琰問四哥。
按蕭氏的規矩,孩子滿三周歲才錄名上宗譜,三歲之前都喚乳名,但疼愛重視孩子的,一般都早取了名,隻待滿三歲就錄名上譜——虎頭是四哥的長子,想必父親一早就把名取好了。
蕭琮道:“父親選了兩個字,還沒想好用哪個。”
蕭琰微微抬眉,四哥這話裡有意思啊。
還沒想好……要考慮什麼?
逗了一會孩子,小孩兒禁不住瞌睡耷眼了,魏子靜和乳娘帶著孩子回了內院。蕭琰調笑四哥道:“魏娘子對四哥挺有感情嘛。”方才她留心注意,見魏子靜一半時候在看孩子,一半時候目光都在四哥身上。
蕭琮嗬嗬笑,溫潤的眉眼浸潤著一種幸福,安寧,平靜。
他揮手退了仆婢,說道:“虎頭出生後,父親給他選了一字,‘定’reads;。”
定,安也。
安定,安穩,這是個好名。
但也是個安穩的名,適合庶長子。
“前幾天,父親又選了一字。”蕭琮手指在高幾上寫了個“宣”字。
宣,大室也。本義是帝王的宮殿。
——這不是適合庶子的名。
蕭琰施了個真氣屏障隔絕內外,意會的道:“四哥欲立魏娘子為正室?”
隻有嫡長子才能名為“宣”。
蕭琮微微點頭,說道:“我不欲再有庶長子。”
蕭琰默然。
二伯父蕭暻、二哥蕭璋皆是庶長子。若無庶長子之禍,四哥便不會遭受這麼多年的磨折,阿父阿母也不會遭受近二十年的煎熬。
她很能理解四哥的心思,也支持他的做法,笑道:“四哥不僅睿智,也果敢。”
敢立寒門之女為自己的正妻、蕭氏的宗媳,當然是果敢。
父親想必是被四哥說服。
蕭琮道:“甲姓世家雖從未有過寒門出身的主母,但規矩總有打破的時候。高宗皇帝當年都說過,做帝王要守規矩,也要破規矩。一國之主如此,一家之主也當如此。咱們世家重出身,除了門第聯姻的利益外,最主要還是因為高門教養更好,血統更優秀,能誕出優秀的後代。但魏家世代將門,有著優秀的將才血統,本身就不是那等低劣血統的寒門,子靜的天賦才華也極出眾,質素高,教養和血統都絕不低劣。——你看虎頭,才兩歲多的孩子,多有靈性,不僅說話清晰流暢,還很記人,抱過他一次的,他都記得,下次再見就能準確的叫出來。”蕭琮說著又笑,“父親現在每天早上都要去母親那邊用朝食,因為乳娘會帶虎頭過去請安,他老人家哪天沒見到虎頭都不舒坦。”
蕭琰也笑起來。
這樣,很好。
從此以後,國公府都不會再有庶長子了吧。
但這也意味著與皇室的聯姻斷了,蕭氏和皇室,能一直同盟共行下去嗎?
蕭琰在為四哥高興的同時,心裡又有些沉重。
但不論如何,她會努力。
世間安得兩全法……總要去追尋,才有可能得。
***
次日晨練後,蕭琰去鬆鶴院向祖母請安。
長寧大長公主好清靜,早就不讓兒女和孫輩來給她晨昏定省。蕭琰是過來給祖母繼續講烏古斯的見聞,祖母便讓她早上過來一起用早點。祖母的早點很簡單,就是一杯鬆露蜂蜜,一碗海參蛋羹,素淡卻是香滿腹,兼且養生。給蕭琰準備了一碗鬆露乳酪,鬆露的香味配上乳酪的香甜柔滑,一早上都有好心情。蕭琰心想,祖母的性子寡淡,卻很會享受生活,或許這就是她老人家的人生過得清靜卻悠哉自如的原因吧。
從祖母院裡出來已經近午,蕭琰去母親院裡用午膳。用完午膳,陪安平母親在花園消食散步,午後她老人家要歇會午覺,蕭琰便回了清寧院。換了一身寬鬆的直裰,她在炙了沉香的書房裡凝心靜神,心思全部澄靜下來後,鋪紙磨墨,畫薔薇。
這一畫就畫到了下午晌,安葉禧提醒應該去睿思堂了reads;。蕭琰回寢臥換了大袖袍,翩翩然的往父親院子而去。
蕭昡剛剛下衙換了大袖常服,族議會的一眾堂兄弟和族兄弟都過來了,一並進入廳堂敘事。
蕭琰通報入內,向父親行禮,再向眾伯叔恭敬行禮。
“好!好!”
廳堂內笑聲連連。
“咱們蕭氏出此英才,要好好慶賀呀。”一位族伯大笑道。
的確要慶賀:不到二十歲的洞真境大圓滿宗師,大唐帝國最年輕的洞真境大圓滿宗師,這必須要慶賀!不僅是蕭琰個人的榮耀,也是蕭氏的榮耀,還能樹立榜樣激勵族中子弟——必須慶賀,還得大慶賀。
最後議定了,就在這個月的休沐日,國公府明堂設大宴,族中各支各房均要赴宴慶賀。
又議祭祖儀式。
按例族中子弟晉階洞真境宗師後,都要入宗廟祭告祖宗。蕭琰初入洞真境時未在蕭氏,如今歸家已是大圓滿,這更要祭告了。而且這儀式還需比一般的晉階洞真境更加隆重才行。
祭禮的等級議了很久。
因為祭禮的等級等同於在家族的地位,這不是隨便而定的。
最終初步議定,視同護族長老祭禮。
蕭氏的後天宗師有兩種等級,一是長老,往上是護族長老,長老擁有長老的資源待遇,護族長老在長老之上,並擁有長老會的實際權力。“視同護族長老祭禮”,意味著蕭琰在族中的地位視同護族長老——當然在進入長老會前,沒有護族長老的實際權力,隻是地位待遇相同。
以蕭琰的年齡來說,成為護族長老是過分的年輕,但以她的實力和今後的前途而言,這是沒有多少爭議的。
之所以是初步議定,因為涉及家族武道宗師,族議會還要報護族長老會確定。
送走議事的眾伯叔,蕭琰和父親回書房說話。
“阿琰可知,你的晉階為何要在族中這般隆重大辦?”
蕭琰略一思忖,道:“除了伯叔們說的原因外,父親是想消除二伯父事件對族中的影響吧?”
“不錯。”蕭昡讚許道。
對蕭暻和蕭璋勢力的清洗雖然清除了家族的隱患,統一了族中上下的意誌,但這次清洗涉及了太多了蕭氏子弟,難免在族中造成人心動蕩,急需一樁大喜事消除這種不利影響。
蕭琰以“十九之齡”晉階後天大圓滿就是一個振奮人心的事件,尤其族中青年子弟,更能一掃委靡,激勵奮發。
蕭昡沉謀重慮,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契機。
“不過,”他又提醒女兒,“卻是將你推了上去。大祭大賀之後,你就是族中年輕一輩最拔尖的一人,甚至很多老輩都不及你,所謂木秀於林——風頭過盛,你可承受得住?”
多少天賦英才都是折損於太過出挑。
蕭琰一笑,說道:“我不出風頭也是在風頭,何懼風頭。不處風口浪尖,便無風吹雨打。無風吹雨打,哪來磨礪鋒刃。”
蕭昡大笑,“好。”
不愧是他蕭靖西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