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O一章 相處(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9024 字 10個月前

終是什麼……

她心頭紛亂如麻,卻又隱約清楚那是什麼。

但在此時,她不敢去觸及。

隻恐自己一個不忍,就會百般不忍。

她紋絲不動的坐著,放在榻上的右手初時忍不住動了下手指,就在她克製下攥成了拳,那個“心”似是從昨夜起就一筆一劃沁入了血液,五指一攥那血就從指尖攢入,攢得她掌心灼骨,也灼著她的不忍。

銀針嗒嗒嗒走著,仿佛在心上刻痕,沉寂中過了很久,其實隻是短短的一會,隻在兩人心中已輾轉百回。沈清猗抬首時已是容色平和,端正了身子,眸光冷冽沉靜。蕭琰浮沉的心略定,掃眼西南角的青玉座擺鐘,見臨近巳時,不由關心並提醒道:“姊姊該用早膳了。”恰白蘇入內稟說,朝食已備好。

沈清猗淺笑柔語:“阿琰陪我用膳吧。”

那雙看著她的清冽眸子盈盈如秋水,明淨漣漪的波光中情意委婉動人,令人油生繾綣。

蕭琰眸子呼吸一窒,心口一緊。

立即默念清心咒,識海中清波濯蓮,靈台一清,笑應道:“好reads;。”聲音明朗柔和,看著沈清猗的眸子也如以前般溫暖柔和,那些紛紜的情緒在靈台清明時都如潮水般退去,隻餘下溫馨與歡喜,正是往常與沈清猗相處的感情。

但……又多了些不同,仿佛日暖蕩春光的和麗,又似綠草蔓如絲的柔長,如同一縷茶煙透碧紗,在她心間朦朧氤氳,看不清楚。

膳閣在上房西廳之側,已經置了兩張食案,俱是一樣的八類粥食點心及素葷,蕭琰看了一眼心中點頭。世家膳食講究精細豐,譬如早膳就是要花色多每樣份量少,務求雜食而均衡,但見沈清猗在三清宮裡仍然飲食細致,沒有學那些粗茶淡飯的道君道師,心裡便放了心。

蕭琰見食案上甜食占了一半,均是以她的喜好準備。但她素知沈清猗並不嗜甜,隻是她一起用膳時,總會用上幾樣,以前蕭琰覺得她口味太過清淡,用些甜食也好,但如今知道她情意,就不想她事事隨了自己喜好,因為愛自己而改變,便笑著勸道:“姊姊以後不必與我的一樣。”

以後……嗎?她和她的以後……沈清猗心口一跳,唇邊慢慢浸出笑意,清眸絢然,仿佛清潭照入陽光,折射出光輝,緩聲道:“你不是說,多吃甜食心甜,心情也好麼?”

蕭琰攢眉,“是這樣沒錯。不過……”你也不用完全因循了我的愛好,若是……若是以後不在一起,你豈不是每用膳時都要睹食傷心?心裡忖著怎麼說,神色便犯躊躇,沈清猗看著她,又慢聲道:“你若不在,我也不思甜,隻想食些苦瓜青橄山楂檸果之類‘清淡’的了。”

蕭琰:“……”

苦瓜是苦的,青橄欖未熟苦又澀,山楂和檸果都能酸倒牙。

你若不在,我心中唯苦、澀、酸,哪裡還會思甜呢?

蕭琰一時啞口,垂著眸,將近在眼前的一小碗羊乳杏仁酪拿了,默默用食。

杏仁酪津甜軟糯,因她存了心事,入口也失了美味,沒有往日那般香滑,入心反覺有種澀,她不想被沈清猗看出,如往常專心致誌的用食,進了一樣玉露團,一樣甜雪太例麵,又一樣桃仁餡山藥糕……很快八樣粥食點心小菜都被她用儘,神識又一直關注沈清猗,見她用了一小碗百歲羹,又用了一樣同心生結脯,便懨懨不欲用的樣子。

蕭琰當即起身過去,將那小碟桃仁餡山藥糕端到她麵前,說:“這個開胃。”沈清猗看她一眼,慢慢用了。蕭琰道:“這份神仙粥也熬得挺入味。”將那碗用羊肉羊骨鯽魚茯苓銀耳等十八味熬煮出來的小碗粥擱到她麵前。沈清猗看她一眼,又慢慢用了。蕭琰再將那碗玉蕈湯和小碟金粟棗泥糕擱她麵前,又將最後那碟鬆仁拌嫩鬆針擱過去,心想:這道涼菜配菌湯和點心正好。沈清猗看她一眼,這回卻將箸擱下了,慢聲道:“你知這一碟是什麼?”

蕭琰以前不知嫩鬆針也可入菜,心忖這大概是三清宮的私房菜,或是道廚研出的新品還未傳出去?便笑問:“這道涼盤可有何美名?”

沈清猗唇角微勾,“這是暗送秋波。”

蕭琰臉一僵:“……”

眼瞅瞅那道“暗送秋波”,又瞅瞅盈盈笑看她的沈清猗,一時覺得牙疼,搖首苦歎道:“這是哪位神廚命名的神藝?”……真是神命名。

沈清猗向她眨眼,“神廚姓沈。”

蕭琰一呆,眼怔怔看她。

心中閃念一轉,哪還有不明白?噗哧一笑,又唉聲歎道:“姊姊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作出懨懨不食的樣子,讓自己忍不住過來督促,便暗送了秋波給她。

說著又忍俊不禁。

沈清猗作樣歎道:“我給你暗送恁多秋波,你好歹明送回我一個reads;。”

蕭琰哈哈大笑。

氣氛一下鬆快起來。

一旁侍奉的白蘇菘藍都舒了口氣,往常主子與十七郎君用膳時都是極好的,今次不知怎麼了,沉肅得讓人胸悶,讓她倆都心生戰兢,好在恢複正常了。兩人麵上都顯出笑影兒來。

沈清猗笑吟吟看著蕭琰,一臉慶幸之極的表情,“你可有笑樣兒了。”

……她這般作態隻為自己解頤。

蕭琰心中一軟,眸子愈發溫暖柔和,聲音卻嚴肅之極,“你莫以為這樣,就可以賄賂我了,容你少食少用。”一臉絕不縱容你的樣子。

沈清猗顰眉唉歎,“這都被你看出啊。”

兩人對視,同時噗聲笑出。

蕭琰將那碟兒金粟棗泥糕端起來,如同以前般湊近她麵前,一副獻寶的語氣,“這個很好吃哦。不甜不膩,沒有加蜂糖,隻有魚子的清甜和棗甜。”不知覺的就忘了之前還想勸沈清猗來著,隻覺得她白如雪的臉龐上應該補點血色。

沈清猗眼中溢出笑意,用完那塊寸糕,又在她督促的眼光下用了那碗玉蕈湯和碧絲隱鬆仁的“暗送秋波”,擱箸後接過她遞的手巾拭唇,對她軟語溫言的笑說:“你放心,我再思你,茶飯也是要進的。若是沒了力氣,如何思你?”

白蘇菘藍聽得目瞪神呆,均暗想,主子說的“思”不是那個“思”吧?

想起收拾書案時那道筆跡繚亂的小令:“花影侵階砌,月轉眉山西。獨倚朱闌曼歎息,思你若狂,恨將孤影兒剔。”

想起藥集書中半夾的合歡箋:“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餘吹散月邊雲,照見暗思人。”

兩人腦際一道閃電劃過,“哢嚓”劈得眼睛發愣、神情呆滯,想起主子相思漸銷|魂的那人,莫非,莫非……就是,就是……十,十七郎君?哦不,女君?

兩侍女的眼神都渙散了。

心中已然紛亂。

蕭琰心中存疑,“白蘇。”她叫了一聲。

白蘇端了漱盅和漱盂上前,她性子穩重,雖然心中起了驚濤駭浪,卻很快鎮定下來,至少表麵看不出異樣。蕭琰漱口淨手後便問白蘇:你們道師這三年來,每日飲食如何。另一廂菘藍也服侍自家主子漱口淨手,沈清猗隻笑吟吟聽著,由得蕭琰過問。

白蘇恭敬的回了話,與在長安無量觀時回話一樣,細致無漏。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