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O二章 情如流水如花香(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6079 字 10個月前

過了好一會,蕭琰收回真氣,攢眉蹙額。

心道:這怎麼可能?

倒非沈清猗的身體有什麼異常……相反,挺正常。

她的經脈中已有內息,雖然很弱,僅是武道的引氣境後期,但她修的丹道不是武道,三品黃丹境丹師隻有引氣境後期的修為,這並不是特異的事。她的臟腑也很健康,沒有暗傷或虛弱不足,論生機也比普通人強,這是當然的,畢竟她已經進入內家武境,有引氣期修為。……但也或許臟腑有問題,但她沒查出來?——畢竟蕭琰不精於醫道,真氣探視能力再強,也隻能“看見”顯象,而推不出種種細微之間的隱性關係:她雖然隨沈清猗學過醫道,但藥理學得頗通,醫理就不算精了。她的真氣又進入沈清猗的丹田,見到一顆黃色的內丹,外麵包繞著一團黃色的丹火,的確是三品黃丹境,而且火焰隱透出綠色,看來是要晉階綠丹境了。蕭琰見那內丹渾圓有光澤,不暗淡,也無裂紋之類,可見凝丹過程中是沒問題的。

唯一有問題的,可能就是她的經脈臟腑和肌骨都挺弱,當然這是以武道修者的標準衡量,丹道是主修丹火、神識和靈魂,肉|體強度當然不能和武修相比。

總之,以丹師的身體來看,似乎是正常的,沒有什麼問題。

但蕭琰總覺得是有問題的,那種隱隱不安的直覺,讓她無法忽視。

沈清猗忽地冷哼一聲,眸如寒雪,麵籠寒霜,聲如寒冰,“還不放開?”

蕭琰陡然打個寒戰,心裡道聲糟糕,修者的識海和丹田是最重要之地,她不經沈清猗同意就擅自進入她的丹田,這是修者的大忌,縱然她和沈清猗關係親近,也是越過了界!

她心裡一緊連忙解除了對沈清猗的身體禁錮,一迭聲道歉道:“姊姊,我一時情急。對不住,對不住。”

沈清猗理也不理她,寒著臉起身,便往外走。

蕭琰拉了她衣袖,邊走邊賠笑,“你彆生氣。”沈清猗斜眉瞪她,蕭琰立即改口,“你生氣是對的。是我做得不對。你消消氣。生氣會老的。”沈清猗又瞪她,蕭琰唉聲道:“不是,你一點也不老,冰肌玉骨,美貌如花,如鬆如柏,萬年長青……”蕭琰連說著好話,可沈清猗寒霜麵色半分不減。眼見到了書房,蕭琰掃見西麵樂器槅子上擺著笙,立時有了主意,柔聲軟語道:“要不,我給你吹小梅花?我的笙吹得還是可以的。”

“嗯?”沈清猗懷疑的半挑眉毛。

蕭琰心中一喜,這個道歉的法子有門兒,立即認真道:“我跟阿娘學過。雖然比她老人家差遠了,三四分功力還是有的。”

沈清猗看她一眼,腳步一轉,走向樂器槅子,其中一溜槅子上擺放著大小七八隻笙,“你選一隻。”

蕭琰見這些笙俱是笙中最上品的鄒山筱竹製管,質清氣亮,眾管莫伉,笙鬥和吹嘴則是響銅,音振聲最佳,便知沈清猗在笙樂方麵是行家,心裡就有些忐忑,生怕自己吹得不好。過去選了隻三十六簧的大笙,因她內息悠長,吹大笙比小笙有優勢。沈清猗隨手拿了隻十七簧的小笙,回頭看了眼高座擺鐘,又將笙擱回去了。蕭琰隨之看一眼,哎呀一聲笑道:“已經午時了呀。姊姊,那咱們先用午膳吧。下午再去花園不遲。”

沈清猗扭頭就走,也不看她一眼。蕭琰苦笑,提腳跟上。

兩人回膳閣用了午膳。

便在後花園裡散步消食,沈清猗回屋後換了件半長寢衣,如往常般在讌息室的湘竹榻上午休小憩reads;。蕭琰倚著隱囊坐她身邊看書,如以前在承和院時一樣,手中拿的還是詩詞卷,卻不是相思曲合集了,而是沈清猗的詩詞集——蕭琰為讓她消氣,從她書房專門拿了這部集子,說要好生拜讀,一字一句都記的。

合集名曰《南山集》,蕭琰看著“南山”二字沉吟,是“南山塞天地”的南山,還是“悠然見南山”的南山?前者曠闊,後者閒適——無論哪種,蕭琰都覺得極好。

詩集封麵是上等的金潢紙,“南山集”三字墨跡飽滿,圓潤流暢,又有兩分飄逸,卻不是蕭琰熟悉的沈清猗的字,待翻開看到同樣筆跡的序言,一目十行落去,才恍然,原來是文登郡公雲舟先生題封並作序。

文登郡公乃京兆韋氏家主韋蒼,號雲舟,世稱雲舟先生,是當朝有名的學問大家,也是文學大家,其詩詞中以七言律詩最出名,被詩壇譽稱為“韋七律”,蕭琰沒想到跟姊姊竟然跟她有神交之誼,欣聞姊姊詩詞結集出版,便欣然自薦為題作序。但轉念一想又正常,文人中以詩詞相交的忘年友多的是,文登郡公與姊姊相交也不奇怪。

這部精印的集子是去年新出,收錄的都是姊姊這些年的新作,有山水詩、詞曲,也有她行途中見到的民情感懷。蕭琰極喜歡讀她的山水詩,清新、韻致高遠,如“朝浮旭日輝,夕蔭清月華”這些句子她都讀了好幾遍,有些詩的意境深遠,格局也大,必得胸懷寥闊才能寫出來,讓蕭琰想起天高地闊,極目遠望之景。但讀到後麵幾首民情詩,卻是格調一轉,極為冷峻,給人剔骨三分的感覺,透露了詩人敏銳的觀察力,沒有洞察世事的眼光,以及深悉時局、縱橫貫通的能力,很難寫得入木。

蕭琰不由感歎,覺得姊姊不從政真是大唐的損失,想來必如她的詩一樣,格局闊大,就像這首,搬到元合庭之前寫的《青居觀雪》,“誰家掃雪滿庭前,萬壑千峰在一拳。”嗬!這氣勢……蕭琰讀著眉毛都飛起來了。可惜,後一句就是:“吾心不覺侵衣冷,曾向此中居幾年。”——顯露出她心境的澹泊。就像她的山水詞,清麗淡雅中又有著一種閒逸蕭散。蕭琰不禁搖頭,心道:姊姊這種性情,不從政才是最好的……不由抬頭望向南麵長窗,窗外天光明朗,徜徉其間是多麼美好的事,遨遊自在,天地寥闊,豈不比拘於朝堂來得自由?當然像高宗陛下這種以天下為道的,天下就是她的樂趣,那又不一樣。

沈清猗小憩醒來側了下身,見蕭琰唇角含笑,一臉悠然神往的樣子,微抬了頭,一手支頤笑問她:“想什麼這般神往?”聲音清麗中帶著些慵懶。

蕭琰笑,“在想你的詩……”眸子看著她,煜熠流采。沈清猗有些眩目,支頤的手一滑,頭便跌了下去。蕭琰疾手托住她後腦勺,噗聲悶笑。沈清猗白她一眼,跟著臉色一板,表示“我還在生氣”。蕭琰強忍了笑,伸手拿隻隱囊小心塞她頸後,側身翻了詩詞集給她看,說哪幾首哪幾首她最喜歡,又笑指其中道:

“姊姊就應該過這種——‘薔薇滿院香,菡萏雙池錦。……閒時近綠蔭。清風台榭開懷,傍流水亭賞心’的日子。……還有這種:袞香綿柳絮飛,飄白雪梨花淡。怨東風牆杏色,醉曉日海堂酣。多閒逸自在啊。”

蕭琰話裡隱著勸喻,姊姊這樣的閒逸蕭散心性,正該過得清閒自得才是,若被情困於心中一隅,那真是太可惜了啊。

“怨東風牆杏色……”沈清猗曼吟,看著她悠悠道,“寫此句時我想著你趴東牆頭摘院裡杏花,其實你比那枝頭杏色還春濃啊,即便曉日我也醉得如海棠春睡酣了……怨那杏色不入我懷,隻能醉酣中相擁了。”

蕭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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