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你真的愛她?(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3849 字 10個月前

姊姊思的是我。

……是我。

蕭琮腦中“嗡”的一聲響,仿佛無數馬蜂在嗡鳴。

他有些懷疑自己聽錯。

但蕭琰清明的眼睛看著他。

讓他一下清楚自己聽錯。

他抬手摁著額頭,青筋在指下突突跳動,腦門上的血液似乎都要膨脹出來。

清猗思慕的……思慕的,是……阿琰?!

蕭琮又摁著自己的眉間,覺得腦內一片昏懵。

自己的妻子,哦不,前妻……和自己的妹妹……

腦中猶如電閃雷鳴,表情維持在被雷劈的僵滯狀態。

蕭琰起身走到一邊的沉香木茶海前,用真氣將鑄鐵壺裡的山泉水煮沸,衝入細長壺嘴的白瓷暗花蓮紋執壺中,燙水溫杯入茶葉,水至八、九成溫,執壺高衝清茶。水晶茶托端起後輕擱在兄長麵前,清澈如泉的聲音道:“阿兄,峨眉清音雪,靜心。”

靜心……?

蕭琮摁著眉心的手落下,扶著心口,見她一臉誠摯,眸光一如既往乾淨明澈,心中翻滾如浪,鬱怒填膺,隻想狠狠揍她。

靜什麼心,亂心!

“蕭十七!”蕭琮眼裡寒潮隱隱,音色冷,神色也冷。

他頭一回給自己妹妹冷臉,那冷如景苑的冰湖凝結,寒得凍人,卻無冰刀霜劍的鋒利。

再鬱怒,也還有冷靜理智。

“阿兄,你彆生氣。”蕭琰說道。

還叫他彆生氣?

蕭琮黑幽幽的眸子看著她。

“阿兄,我可沒挖你牆角啊。這種事我哪做得出來呢?”蕭琰誠懇道,“不說我跟阿兄的感情深厚、純粹,不摻一點雜質,就是我的人品道德,也不可能動心動念,去愛慕自家的嫂子呀reads;。”

她說的直白,但正因為直白顯得她心坦正。

那雙看著兄長的眸子黑亮如琉璃,剔透澄靜,內中神色坦蕩又誠摯,乾淨明澈如清溪泉流,一見到底。

蕭琮目光一緩,胸口的鬱怒也緩了幾分。

他最在意、最心痛的,是自己的妹妹和妻子一起背叛他。

但這不可能。

他怎會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就像阿琰說的,她不可能對自己的嫂子動念頭。

而以沈清猗的清峻傲骨,也不可能去勾惹自己的小姑,和她有不倫私情。

蕭琮腦中電光劃過,卻不是電閃雷鳴,而是與沈清猗的過往閃現――從她突然對自己的疏離,到對阿琰的疏遠……忽然之間都有了答案。

原來是這樣!

難怪,難怪她一心要與他和離。

她暗中思戀的是他的妹妹,不是彆的人,如此怎麼還能若無其事的和他做夫妻?

假若不能埋葬感情,那就隻有和離、必須和離。

一時蕭琮為沈清猗婚內愛上自己的妹妹惱怒,一時又為她清醒理智的克製和果斷疏遠及至果決和離的決定感到欣慰,這是明智又正確的決定。否則,真等感情無可埋葬,也無法遏製隱藏,必定會將他們三人都陷入沼澤,必然會有決絕、傷痛。

如今的景況……

蕭琮扶著自己心口,似乎沒有那麼痛,雖然氣惱還有酸澀,但終究沒有覺得傷痛,因為妹妹沒有背叛他,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蕭琮覺得心穩了,沒有刺痛如絞的、刀戳心窩子的感覺。

他胸中的鬱怒緩了下去,但不打算給妹妹好臉色。

雷劈了兄長,還想有好臉色?

不是嫂子,那也是哥哥的前妻,勾搭還有理了?

蕭琮眉眼冷然,仿若寒冰侵骨,眸子黑幽幽的看著妹妹,一向溫潤的聲音仿佛浸了冰湖的水,寒浸浸的,說道:“一五一十交待清楚,不得有絲毫隱瞞。”

蕭琰一挺胸,“得令。”

還得令……你當你在接受軍命?

蕭琮冷峻個臉告訴自己不能和緩,他這個妹妹就是有插科打諢的聰明勁兒,讓你氣著時也忍俊不住。

蕭琰眨了下眼,殷切的道:“阿兄,你先看這茶。”

蕭琮垂眼看去。

白如玉的石案上,晶瑩剔透的八方水晶杯中,一枚枚芽葉翠綠鮮嫩,芽尖如劍,著白色茸毫,豎懸茶湯中衝升水麵,又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為趣觀。

峨嵋清音雪?

因此茶性涼,蕭琮以前沒用過,後來身體好了,又因此茶稀少難得,也沒用過,天下好茶多的是,沒必要去求那每年才產十幾斤的珍稀茶,他又不是嗜茶如命。

蕭琰道:“這是我從夫子那裡摳來的,靜心級的珍品哦。”笑嘻嘻的,“我要了一方過來,夫子心疼死了reads;。”

夫子蕭遲與峨嵋清音寺的住持有舊,每年都能從住持那裡得到一些清音雪芽,而靜心級的雪芽更是稀中之珍。蕭琰因為助四哥入道有功,又及時發現四哥的星命,才從夫子那裡死磨硬纏的摳出了一兩,就是拿來討好哥哥的。

蕭琰殷切道:“阿兄,你聞聞,真的很靜心。你先潤潤,心中有氣也要清清火嘛。要是氣噎著了,我怎麼向四嫂交待呀?”扶著心口一臉愁眉的表情。

“……”

有一種氣,叫做噎在心口發不出。

蕭琮此時就是這種感覺。

你還體貼了?

蕭琮牙癢癢的。

然茶香順著熱氣嫋嫋而上,香氣清高,如空穀靈雨飄灑,又如春雨翠葉新發,令人陡生滌塵洗俗之感,身心都乾淨清爽。單是聞香便如此,蕭琮不由端起茶湯入口,清高香氣潤入心脾,便覺人都變得清遠起來,仿若置身空穀幽山,鳥鳴泉流,令人神靜氣寧,又清韻悠遠。

蕭琮良久道一聲:“好茶。”

不愧靜心極的峨嵋雪。

蕭琮又啜了兩口,放下茶湯,斜瞟她,“怎麼,你不需要清清心?”

蕭琰隻衝了一杯茶。

她說道:“這茶太少,喝一口少一口。都給四哥。”笑容真切,眼神明亮真誠,黑溜溜的眼珠裡又透出殷切討好之意。

蕭琮輕哼一聲,手指叩了叩光滑如玉的石案,發出玉一般的清音,板著臉道:“彆以為,一點茶就將你兄長收買了。”

蕭琰一臉鄭重,“那我以後從夫子那裡多摳兩點。”

蕭琮無語,你關心的重點在哪裡?多摳兩點,二曾伯祖還不得找他算賬?又一叩石案,“彆扯三扯四。坦白交待。”

“是!”蕭琰挺胸。

又被蕭琮瞪一眼。

“你是何時知道的?”這個很重要。

蕭琰沒有隱瞞,說得細致清楚:

“我從烏古斯汗國回來以後,就有懷疑。但真正確定是去道門之後,見到姊姊。之前生出懷疑,是因為薔薇。長治三十二年的時候,阿兄記得不?那年初子靜嫂子入門,我們河西軍打了勝仗從吐蕃回來,姊姊也恰好從道門回來見父親。在清寧院時,我說十二月要去長安,問姊姊要什麼禮物;姊姊說,如果我有喜歡的薔薇,就送她一枝。”

薔薇……蕭琮眼神一凝。

“我那時還不知薔薇的涵義,隻當姊姊終於有喜歡的花了,很歡喜的應下。到了長安之後,阿兄知道的,發生了很多事,送花的事就擱下了。直到從劍閣再入長安,太子在冊封禮上蘇醒,成功擊潰反對派的陰謀,我才有了清閒,想著姊姊要我送‘我喜歡的薔薇’,必定有含義在內,我不能糊裡糊塗的呀。就在崇文館裡查閱有關薔薇的書籍,但沒有所獲。我想阿娘應該知道花語,但阿娘的想象力,嗯,比較豐富――之前我在書院時曾問過千山學長,學長回去問了蒔花的長輩,說薔薇有相思的意思,我那時覺得姊姊肯定不是這意思,怎麼會是這意思呢?但還是彆問阿娘好,阿娘沒事都能想出事來……那豈不是,對姊姊不好,對哥哥也不好。”

蕭琮想起那位十一姨母的稟性,心裡一時好笑,阿琰有這種顧慮完全不是瞎想。

“後來我就去了烏古斯了,沒時間再想這個事reads;。等從烏古斯回來,還是對薔薇之意不解,但應承了的事不能拖著,就隻好去信問阿娘,有什麼隱含的意義。我想著,寫信問阿娘總比當麵問好。”蕭琰清澈又緩如溪流的聲音說道,“阿娘信中說了豫章公主與第二任陸駙馬的事。――阿兄知道那位陸駙馬的身世吧?”

蕭琮眸子更深,茶聖陸駙馬……他如何會不知?

蕭琮成為世子後,就要接觸《世族秘錄》,上麵記載的都是不揚於世的秘聞,包括皇室和世族的,其中一章就是有關於豫章公主和第二任駙馬陸羽之事。他眼眸黑沉,說著秘錄裡的記載:“豫章駙馬陸羽字鴻漸,吳郡陸氏家主嫡三子,幼時八字奇特,需與親人分離而養,兩不相妨,年二十五破煞可歸,是以出生後未上家譜,周歲滿就送佛寺養。將滿二十五歲時,卻與豫章公主成親,遂為家族所棄。世人以為陸駙馬是佛寺收養的孤兒,實則身世被隱下,不宣於世間。”

因為豫章公主和離的前任駙馬,就是陸羽的嫡親二哥。

蕭琮又端起茶湯喝了一口,讓自己靜心。

薔薇,薔薇!

豫章公主假借的那首詩!

蕭琰已經說起那首薔薇詩的典故:“樂天相公寫過一首薔薇詩,感懷他年輕時的戀情……後來豫章公主題了一句給陸駙馬:‘花開將爾當夫人。’問他――君欲否?敢否?”

蕭琰說到這裡頓住。

蕭琮抬眉,一向清雅的眉竟透出兩分鋒銳。

他黑幽幽的眼中暗潮滾動,沒有問妹妹:你欲否,敢否?

清寒如冰的聲音道:“你繼續說。”

蕭琰說道:“四哥記得那年麼?你病愈之後,頭回巡軍,順道送我去靜南軍參軍,在去庭州的沙漠戈壁上,遭遇龍卷風和東海刺的刺客伏殺,姊姊掉下懸崖,我去救人,在崖洞裡誤墜地下河,發現孫先生的遺骨。姊姊就是在墮崖的時候,因危境激發,明了自己的感情。上崖後,就對我疏遠了。我那時覺察到姊姊在疏遠,卻不知緣由,心中還很傷感,覺得姊姊待我不好了。之後我就和阿兄、姊姊分開,去了靜州,沒來得及去探究姊姊為何疏遠。再之後,阿兄都知道了,姊姊入了道門,和我們來往越來越稀少,隻有書信相通了。”

蕭琮“嗯”一聲,之前他腦中往事閃過時,就已經回想起來。

那些他曾經疑惑的事,晦澀不明的事,此時和蕭琰的話一一印證,就完全清晰明白起來。

沈清猗對他的疏離就是從庭州戈壁起。

從那之後,他們兩人再也沒有肌膚之親。

她毅然決定去藥殿,應該也是要冷一冷,靜一靜。

但那年八月她回到蕭府,再離去後就寄了蓮子信回來,道和離之意,想必心中已明確無法忘情於阿琰,隻能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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