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的帝國!
這一刻,長安城成了歡樂的海洋,無論大街還是市集、坊巷、茶樓酒肆,歡呼的人們紛紛踏歌唱起了勝利樂,漸漸的,歌聲整齊,跟隨著悠鳴全城的勝利樂鐘鼓聲節奏,宏大又喜悅的聲音充滿了全城。
這是整個長安的節日。
紫宸殿朝會上的朝臣們也在踏歌跳舞慶賀,唱的是勝利樂,煌煌之音宏大威武,昂昂而喜悅,是高宗時麵向全國士民征集創下的國樂。因聖人照例隻在大朝會視朝,常朝都隻由太子監國視朝,九龍髹朱漆的禦榻寶座空著,斜前方是高度和規製都小一半的龍榻方座,李毓禎盤膝坐在榻上,接受群臣的朝賀,臉上是淡淡的笑意,與殿中歡舞慶賀的氣氛相比,顯得過於冷靜。但已經熟悉這位監國太子性情的朝臣們並不以為異,甚至覺得欣慰,認為太子遇大勝而不驕,遇大喜而能克製,這才是優秀的儲君。
李毓禎心中確實沒有太大喜悅,大唐為天啟之戰準備了這麼久,這才是萬裡征途第一步,勝利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何況燕周並沒有完全拿下,後麵還有硬仗要打。臣民們慶賀是應該的,執棋者卻必須冷靜清醒。
歡樂慶賀的歌聲不止長安城,勝利的消息官告出去,接下來的時日裡,勝利樂的歌聲如同海浪迭起,一浪接一浪,潮起不止,從南到北,從東到西,舉國歡騰reads;。
帝國的民眾除了為大唐軍隊取得又一次戰爭勝利歡呼和驕傲外。雖然燕周對於大唐民眾們來說很遙遠,很多人隻是聽說過,最多隻在地圖或地圖儀上見過那片土地,但即使相距最遠的安南都護府百姓,以及大洋彼岸的大東洲總督府轄下的鷹羽蒂安族人,對勝利的喜悅歡呼都是那樣的由衷真切――因為戰爭紅利!
對燕周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但朝廷的官告和官報都已公布了可以提前兌現的戰爭紅利,當然有限額,但對於購買量不大的小戶人家,是能全部兌現的,也就是說,他們馬上就能銀錢到手。燕周再遙遠,也是能夠握在手中兌現的紅果果的利益,怎麼能不歡呼喜悅?
“人心趨利啊。”
老人拈著一枚白棋落在棋枰上,聲音裡帶著歎息,否決了鄭王肅王再次提出的將“戰爭真相”公之於眾的建議,說道:“說出天啟又如何?世家大族不會改變利益立場;沒有參與天啟的豪門也會因為開疆拓土帶來的利益而紛擁向前,就如聞到血腥的鱷魚,天啟的危險抵不過人心的貪婪;小民百姓隻知眼前收益,手中能攥到更多錢,朝廷開拓星路會死多少人,於他們來說太遙遠,遠不如拿到手的銀錢吸引人。”蒼老卻讓人感到強大力量的手又拈起一枚黑棋落下,“大唐興戰尚武這麼多年,民間已經習慣戰爭,不畏懼戰爭和死亡了。因為戰爭和死亡能帶來利益。”
老人的目光滄桑又深邃,一直看著這具已經伴隨百年、也下了百年的棋盤,棋枰是嵌的一整塊和闐青玉,色澤偏藍如海洋,已經落下的白子黑子相連分布如五塊大陸,“天下如棋。高宗當年定下武力拓疆的國策,可不僅僅是為大唐開拓國土和資源,更重要的是人心。人心逐利,當戰爭帶來利益成為常態,好戰就會成為大唐的‘民性’。”而唐軍成就的不敗神話又讓國民生出驕性。
老人的話沒有說儘,但鄭王肅王等如何不知這未儘之意?
整個帝國的民眾都是好戰的驕民,如何不為大唐發起世界的戰爭搖旗呐喊?縱然真相被他們揭露出去,知道大唐發起戰爭的不止是征服世界,而是為了進軍星海,這些驕性極重的大唐國民恐怕也不會畏懼,大唐強大深入人心,而星空太遙遠,未知的危險怎比得已知的利益,如何能遏止人心的貪婪,對利益的追逐?
大國,驕民;強國,好戰;人心,利益……鄭王幾人細思下去,都覺得心寒:高宗是算儘了人心啊。
棋盤上的棋子已落下一百五十枚,覆蓋了棋枰的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二沒有覆蓋,是藍色的“海洋”……這是一盤世界棋。當年,高宗執起棋子布局,便是大唐與世界對弈,大地與天空對弈。
“高手落子,走一步想三步,高宗何止想三步,後續的百步都有了。”老人這盤棋已經下了百年,卻是無法阻擋高宗布局後形成的大勢。
“總不能,”肅王眼風掃了下鄭王、豐王,“什麼都不做。”
老人之下,曾任天策書院天院左祭酒的鄭王李遂初是諸王之首,向來是第二決事者;豐王論資曆實力不靠前,但長於計謀,向來是軍師的角色,又在宿王因傷閉關後代其職,隱有超過肅王成為第三決事者之勢――肅王尊敬老人,不敢質疑這位輩分高、實力也深不可測的漢王曾祖,話中便是指責鄭王、豐王之意。
鄭王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豐王資曆在肅王之下,開口回道:“非是什麼都不做。”事實上他們做了很多,國內國外都在活動,肅王也清楚,不必細講,隻說結果,“若歐羅頓早在烏古斯開戰之初就出兵聯合燕周,再有大食和突厥在西邊聯合出兵牽製大唐,燕周不會敗得這麼快……按計劃,至少能撐個兩三年。”一場滅國戰爭若持續兩三年,縱然大唐國力強盛,也不可能繼續支持下去。而燕周開局不利,後麵的戰爭就無法持續。
但是,他們在活動,靖安司也在活動,導致了歐羅頓出兵的延遲,失去了時機;而大食帝國與突厥汗國至今還未從埃及與波斯的形勢中抽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