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 第四一六章 理想和背離(2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1019 字 10個月前

信仰凝固了時光,生活也就一成不變。

蕭琰不會說這是不好,信仰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理解合理的,尊重不合理的,隻要這個不合理沒有傷害他人。

“大食人多數豪邁曠達,應該跟這種飲食習慣有關;當然大食女人不算,被教義裹得一身嚴,隻能露一雙眼睛,能豪邁才怪。”蕭橋撕了一塊羊肉說道,他將這小塊羊肉慢慢吃了,學西洲人聳了下肩,“這就是當時、當世之道理,約束今時、今世之人。默罕說這條教義的時候,當時可能是出於保護弱勢女性的原因,穿著寬大黑袍裏得一身嚴能減少男人的侵犯,但也讓大食的女人一直很弱……

“不像咱們大唐,以大易為本,大易分陰陽,但陰陽無尊卑,隻有稟性的不同,道門佛門都是不講男女的,墨家講兼愛平等,男女當然也平等,孔子講女子柔弱順從的時候也是當時當世的道理,亂世之中弱女子當以柔順求生存,後來被漢儒弄成男尊女卑,到高宗的時候重開百家爭鳴,首先被道家墨家拍得滿頭包,魯郡孔氏重新詮釋了論語的一些經義才又站住腳了……

“雖然說,這是高宗皇帝治政的需要,大唐要強大,不能隻靠男人,那是一條腿走路,很蠢;也符合道墨佛三宗的訴求,得到這三宗的支持;但最重要的是,這是時代的變遷必然帶來的變化,今時今世的道理,必定取代以前的道理。”

蕭琰咦了一聲。

在女性問題上,蕭橋將默罕和孔子的出發點進行類比,這倒是新鮮……細想,也有道理。這兩位不同大陸的思想聖哲,在浩瀚的思維宇宙中有某些相同的星辰,這是不奇怪的。隻是蕭橋這麼年輕,才二十三四的年紀,就有這麼深邃獨到的見解,讓蕭琰很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這位堂弟讓蕭琰“眼前一亮”好幾次了。

她覺得這位堂弟還會讓她更驚訝。

蕭橋開始給蕭琰示範怎麼吃手抓餅。

大食語中,這種很薄的大餅叫皮塔餅,有點像大唐的胡餅,可能都是遊牧時代的主食,故而有著類似。蕭橋還是用右手,左手輔助,撕了一角皮塔餅,包上去了骨刺的魚肉,蘸一點霍姆斯醬,吃一口又蘸一下。

蕭琰一板一眼的照著做。

吃完一方手抓餅,蕭橋又開始了他的侃侃而談。

“咱們華夏族的先民,最初也是用手而食,後來煮湯太燙了,不能用手攪、用手撈,就用兩根樹枝,於是發明了箸。最初隻是負責煮食撈食的用箸,這是公箸,到後來人人都用箸,飲食方式就順應稻穀蔬菜為主食的變化而變化了。

“而用箸,也意味著民族習性的形成,規矩、內斂、自律,還有柔和、精細、技巧。”

他這時看著蕭琰,明亮的眼中有著一種光芒。

蕭琰一時沒有解讀出來。

她認真吃完手中的餅,拿起熱巾擦了嘴唇,然後說道:“分化?”

蕭琰沒有研究過各民族的飲食習性,但人族的曆程她清楚。

上古大破滅時代後,城市文明在洪水地震海嘯的大災難下徹底湮滅,人族被逼回了森林和洞穴。巫族很多道統都消亡了,殘餘的道統也是苟延殘喘,因為畏懼這種“天譴”,幸存的道統都退隱或半退隱了,沒有退出人間的也不敢大肆用術法遭“天譴”,以前用術器符紙等輕易就能構造出的各種生活生產工具徹底沒了,人們必須用自己的力量去打造……怎麼用礦石煉出鐵器大家都傻眼,隻好用石頭磨成工具,在工具匱乏下,各大陸的先民吃飯肯定都是用手,方便呀……後來才有了分化。

蕭琰問的就是分化。

華夏族開始用箸,北西洲人開始用刀叉,那時大食還不叫大食,屬於南大西洲閃含族的一支,仍然在用手而食。

“十七姊你說的沒錯,北西洲先民最初也是用手,後來用刀,再後來發現用刀不夠,又加上了叉子。這就有意思了。咱們的先民也是先用手,再加入刀,之後發明了箸,取代了手,再之後認為刀是武器,有殺伐意義,放置食案不合禮儀,於是撤下了刀,隻用箸。”

蕭琰眉毛一抬,流露出有不同看法,但她看出蕭橋的話意沒有說完,就依然注目傾聽。

“十七姊,我們西陸分院在十年前設立了一個課題,研究生活習性對民族習性的影響。三年前,我很有幸加入了這個課題組。”

“哦?”蕭琰很有興趣。

“十七姊,我覺得,從生活習性看一個民族的性格,這很有意思。”

蕭橋向她揚眉一笑,專注的目光有一種深邃。

他的眉濃黑有英氣,卻不是英銳的劍眉,而是一字平直眉,在他年輕朝氣的臉龐上,增加了一種穩重,讓人覺得年輕卻沒有年輕人的青澀;當他專注看你時,就讓你感覺到一種可信。

“譬如大食人、歐羅頓人、突厥人、烏古斯人……這些凡是以手、刀叉為食具的,都是偏重武力奪取,因為這種方式最直接,就像用手吃飯、撕肉,最方便快捷;而用手撕肉,用刀叉切、割、戳,都是一種暴力方式。這裡麵天竺人是一個例外,他們屬於森林係,以手而食是親證自然,崇尚靜思而不崇尚暴力,這個我們以後再講。再說用箸,它不會撕、切、割、戳,破壞食物的完整,隻是食物的轉移。”

他說道:“咱們用箸的民族更講規矩,講究在秩序中以規則獲取利益,最痛恨的就是以武力打破規矩奪取利益,因為這意味著破壞秩序——我們不信神賜食物,相信自己生產才能獲得更多的食物,生產就要有秩序,任何對秩序的破壞都是對生產的破壞。

“箸頭向內合攏,才能夾食物,這意味著我們的習性是向內,相信內在的,才是最大的力量。奪取他人食物,可以得一時飽,卻是向外,依賴彆人的產出,這就不如靠自己。自己能生產,才是最穩定的來源。這就又回到了秩序,規則。穩定利益的源頭來自生產力,而生產力就要在秩序中保障。”

蕭橋明亮的眼睛中有一種深沉的銳利。

“一個民族的生活習性,是祖先們麵對自然、麵對生存做出的一種選擇。這種選擇刻入血脈,繁衍遺傳,就形成了民族習性的不同,也是對待世界的不同。用箸的最大特性就是規則、秩序,這是和用手、用刀叉的最大差異。世界是要有秩序的,因為秩序才能穩定,穩定,才能繼續發展,文明成果才能傳承下去。十七姊,你說呢?”

蕭橋最後這一問,也有些銳利。

不同於他之前的熱情、開朗,隱隱有種鋒刃的感覺。

蕭琰拿起托盤中的清水,慢慢喝了一口,然後抬目,對蕭橋說道:“秩序,規則,這是必要的。”

這位堂弟話中另有意思,不隻是說食具,不隻說民族習性的不同,應該是在表達他的觀點、傾向。

規則、秩序的對立麵,就是暴力、破壞。

而最大的暴力,往往來自於最強的武力。

人間最強的武力是軍隊,但軍隊有秩序,有帝國的權柄、法令規則約束。

人間之上,卻還有一種力量,是權柄、規則很難約束的。

……

結合自身來西洲的使命,蕭琰不得不懷疑蕭橋對她說這些話的用心。

以她的性情,很少懷疑人的用心,尤其是對親人、朋友,但她有敏銳的直覺,能夠感知他人的用心。

蕭橋不是宗師,以他在族中的地位也不夠資格接觸天啟計劃,蕭瀾雖然是他母親也不會透露;但不排除以他洞察信息的強大能力覺察出蛛絲馬跡,進而懷疑她出使西洲的使命:她是蕭氏最有潛力、最年輕的洞真境宗師,武道前途遠大,如果不是重要的、特殊的使命,蕭氏不可能同意她在這時候被派到危險的西洲——蕭橋懷疑她來西洲是和雲端武力相關,這就是合乎情理的推測。

當著她麵說出這番話就耐人尋味了。

蕭琰認真看著堂弟年輕的臉龐。

這個年紀,是最有理想的年紀。

蕭琰自己就有理想,而這位堂弟的理想,似乎跟她有著背離。

蕭琰認真說了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年輕,多麼好的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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