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 第四二三章 炫耀(1 / 2)

蘭陵風流 君朝西 12334 字 10個月前

劍鞘內有一隙空間。

是李毓禎的神念。

修者的神識神念皆為神意, 是從元神中分出,可附在活物上,也可附在死物上,作為標記用, 比如箭頭;但當神意是作一個載體容器,要盛放東西, 就必須辟出一個空間。劍鞘內就有李毓禎的神念空間。

或者說,是她的域。

百多年前道陽子以純陽真人之號尋道人間、嬉遊紅塵, 民間廣傳他的一首醉歌:“袖裡乾坤大, 壺中日月長”。事實上這不是酒詩,“袖裡乾坤”“壺中日月”都是指一道法門,法修稱為神意空間,武修稱為神意之域。修者晉入宗師後, 神意外放構建空間, 就能辟出域。如“袖裡乾坤”這種附於衣袖內的小域就是擱置重要物件的隨身空間。但“隨身”顧名思義,即要隨時附在身邊, 以便修者的神意加持才可維係。若域離修者過遠, 神意不能到達, 則存在一段時間後,耗儘空間能量就會崩潰。

李毓禎身在長安,她的神意之域竟能至萬裡之外的大西洲,不止神意強度令人駭然, 也即元神強度和凝實度遠遠超越洞真境, 而且對空間道則的領悟必是跨入了更高境界。

蕭琰的元神經幻境天劫淬煉後更強, 自度不會弱於李毓禎;這一路上她也在進步,尤其和聖子克裡斯蒂安的一戰,讓她對時間和空間道則的領悟都更進一層,自忖建構神意空間也不會弱於李毓禎。

但李毓禎修的是劍道。

劍修的域從來不是盛載的容器。

劍域,是殺域。

殺域放到萬裡之外,那是怎樣駭然!

就好比一隻油盞燈芯馬燈,要保持不添油萬裡都不熄滅當然不容易,意味著燈油燈芯都要有極強的持續力,馬燈內如果還裝著易燃易爆的炸.藥,無論登山涉水縱馬奔馳萬裡都要保持穩定,得有多難?!——而滿布劍意的劍域比之“馬燈內的炸.藥”更凶險千百倍。

這位擔負信使任務的控鶴府衛若是知道自己隨身佩著劍域走了萬裡怕是要驚出一身冷汗。

蕭琰忖量自己的“壺中日月”可以遠達長安,但內蘊強大力量的“刀域”恐怕不能及這麼遠。

她一時歎服,又想翻白眼:傳個情報竟用上劍域,昭昭之心啊。

又一時好笑,但眨眼目中笑意消去,眼睛盯著劍鞘,心中十分謹慎。

要接收域裡的神識信息,就必須先破開劍域。

李毓禎出劍,從來不會跟她開玩笑。

不提起十倍精神應對,真會死在她劍下!

蕭琰抬步走了幾步,到艙房客室正中,一氣給自己施了七八層結界,否則整艘海船都得在劍域之威下粉碎。

她右手按上劍柄,沉定、緩慢的,拔劍。

……

艙房內,和莫桑比克大巫師說話的尤裡西斯大主教忽然頓口,莫桑比克傾聽的神情也是一凝,兩人同時轉頭,朝一個方向望去。

甲板上……

側舷邊……

房間內……

說話的,觀風景的,沉思的,冥想的,海船上所有的宗師忽然都停下,或睜開眼睛,看向一個方向。

——那氣息波動是……

……

艙房內的地毯很白,很軟,踩著像棉花堆一樣。

信使微微低著頭,足襪踏在柔軟的地毯上讓他十幾天來緊繃的身體有些放鬆,垂著眼睛等候——殿下說蕭上將軍接劍後一定有吩咐,要帶回去。……忽然,他覺得厚軟的地毯好像震了一下?還沒想明白,視野中忽然出現一線血珠!?從空中灑落,下一瞬卻又往上飛……

信使瞠然抬目!

那一線血珠飛起……

落在一隻手臂上。

手臂上的衣袖齊嶄嶄自肘部斷去,像是被鋒利的劍刃切去一般,露出玉石般的肌膚,隱見青色的血管,此時不知破了多少毛細血管,血線縱橫,像是被很多道劍氣劃過——信使隻看了一眼就覺眼仁生痛,好像有淩厲的劍氣刺入,不由得閉眼,再睜眼時已經平靜得什麼都沒有……除了血,殷紅的臂,失去的衣袖。

“蕭上將軍?”信使強行閉住這聲驚呼,隻是驚駭又茫然的瞪目,全身瞬間僵硬,鶴衛長久的訓練讓他強持冷靜。

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他在東暖閣外候著,殿下要了他的劍……之後宮侍傳他進去,殿下將劍還了他,說劍亡人不亡、劍鞘不可棄,讓他送劍去給蕭上將軍……

這劍……這劍……

十幾道神識幾乎不分先後的飛入,落在蕭琰的結界外。

雖然她加固了結界,但李毓禎的劍域霸道淩厲,和她的刀域相撞下,空間破碎,衝擊波連破七層結界,第八層也震蕩——僅僅是細微的氣息波動,已能讓海船上的宗師察覺到:空間的波動、劍意和刀意,還有,血腥氣。

蕭琰收回結界神識,眾人關切的詢問一瞬間進入:

【剛有氣息波動?出了什麼事?有人受傷了?】

蕭琰分出十幾道神識同時回複:【沒事,剛和人切磋了一招。】

眾宗師:……

都知道她正在艙房內接見帝都長安來的信使,和人切磋?和信使切磋!?要不是相信蕭琰的品性,都要說她信口開河扯淡了。

但心裡也實在好奇:到底跟誰切磋?誰受傷了?

蕭琰一邊對蕭氏的宗師詳細解釋了幾句,神識同時邀請眾西洲宗師一會來她這邊喝下午茶。

西洲人的下午茶是下午兩時後才開始,還有三刻鐘左右,最著急的紅衫軍兩位聖劍師也隻好按捺著,等待時間的到來。

……

手臂上的血已經止住,凝流不動,蕭琰“神談”時已經取出白疊布手巾擦拭血跡,又抬眼安慰瞠目驚駭的信使,“彆怕。這是太子殿下考較我的武道有無進步。”

信使的臉僵硬,僵直的應了聲,“是。”萬裡迢迢的,殿下派他送劍就是為了考較蕭上將軍武道?……信使端立眼皮垂下心裡亂馬飛奔一萬個不相信。

聽見蕭上將軍又對他說話,聲音很澄淨,讓信使油然想起海上藍色澄澈的天空,溫和平靜又如靜浮的白雲,讓人柔和平緩,亂馬飛奔的心也安靜下來。

“你回去後,請向殿下轉達我的話——

“你行,很行。他日回長安咱們再一戰。以後不要再浪費了。”

她說著笑起來。

心中既是佩服又是無語。

剛才,就差那麼一點點,她的半隻手臂就可能和那半截袖子一樣在劍域中化為烏有。

她的劍道越來越霸道了。

但氣息又收斂得如此完美——這般霸道淩厲的劍域,卻構建得如此穩定而收斂,在她的神識探入劍鞘前,蕭琰完全沒有察覺到劍域的空間能量波動。

劍意如此的圓融。

蕭琰心歎,李毓禎應該是隨時可入先天境了。

——隻要她願意。

蕭琰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笑容明亮、真摯。

信使聽見笑聲不由微微抬目,隻覺眼前一炫,他曾經去過的江南三月也不及這萬一,吸口氣穩了穩心,牽動仍有些僵直的嘴角應了聲“是”。腦中一群馬吃草又明晃晃一片,沒腦子細想這些話,隻覺得和殿下在暖閣內提起蕭上將軍的隨意語氣一樣,蕭上將軍對殿下回的話也很隨意,就好像……極親近的朋友一樣。

但朋友……信使覷了一眼上將軍的手臂,朋友有這麼血淋淋的?這是仇人吧。腦子裡吃草的馬又開始奔騰了。

……

蕭琰一心幾用,和眾位宗師“神談”、和信使說話時就在閱讀李毓禎的信息——劍域破開時她就接收了域內的那道神識信息,立時明白了李毓禎為什麼不以電報方式發過來,因為內容實在太多,上萬的文字還有幾十幅圖表曲線。若以信函傳遞,那就要走相對安全的通訊渠道,不可能派個信使一路送信。而以神識傳遞就無這些顧慮,如果路上遭遇攻擊,劍域會擊殺攻擊者。但遇強手空間也會震蕩崩潰,神識神念當然隨之消亡。

她就這麼自信路上不會遇到強手?

也是,除非遇上先天宗師,或者是像自己這樣的洞真境。

蕭琰心裡可惜,手臂沒覺痛,都牙疼去了。

也就李毓禎,身處皇城,沒有顧忌,才敢將神意這麼浪費。——這不是傳遞信息的神識,是構建劍域的神念,得從元神中析出多少縷?神意損失不比真氣,吸納天地元氣煉化為真氣就能恢複,這得要煉神,是水磨工夫。

蕭琰覺得李昭華真個敗家;換了她肯定不這麼做,浪費!

深可見骨的劍傷處已經在緩慢愈合,蕭琰覺得手臂有些癢,手癢得想揍李毓禎一頓,讓她知道什麼是“粒粒皆辛苦,節儉是美德”。

……

蕭琰又問信使:何時從長安出發的?長安天氣如何?政事堂新近頒布了什麼政策?長安坊間百姓在熱議什麼?……

信使一板一眼的回答,直到走出艙房,才舒了口氣,雖然蕭上將軍溫和讓人平靜,不像殿下讓人自然而然凜然生肅,但他身子端立如劍自覺要給出最好形象,此時才微微鬆了鬆肩膀,長長吐出口氣,走出幾步忽然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下舷梯時他頭腦沉靜下來,忽然想到:那截衣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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