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鋤藥嘬牙花子,薛蟠哈哈大笑。
薛蟠道:“兄弟是阿堵物缺些個?”
鋤藥道:“令妹大才!隻可惜小弟我確實囊中羞澀,若是三二百兩,勉強湊一湊,借一借,尚可勉力支撐。若此等局麵,乃是大戶作為,怕不下千兩紋銀?”
薛蟠道:“兄弟,我與你做一場生意如何?我家借貸你一千兩銀子,年息一百兩,十年歸還,本息總計兩千兩,如何?”
鋤藥聞聽,簡直不敢相信,有這等好事?
按照行情,民間借貸年利九出十三歸。
薛家這利息,十年隻當得三年利,而且十年歸還,投資風險更大得多,論起來更不合算。
鋤藥拱手道:“大哥厚意,小弟感激!隻是無功難承重祿。”
薛蟠竟又大笑起來。
鋤藥不解。
薛蟠道:“兄弟說的話,都被阿寶料中了!”
鋤藥不由有些赧然,誰說女子不如男。
薛蟠道:“阿寶說了,若是鋤藥兄弟不受,可另立君子協定,日後薛家若有難,兄弟幫一把就是。”
鋤藥也不忸怩作態,於是成交。
鋤藥不懂施工,一發請薛家出人相助,照算工錢,薛蟠答應下來。
梨香院,薛姨娘心裡七上八下,一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就這麼支出去,合算嗎?
薛寶釵給老娘盤算道:“阿母,一千兩我家是不是容易拿得出?”
薛姨娘自然點頭,這點錢對薛家確實不是大事。
寶釵道:“阿母看哥哥,是不是發家的主?”
薛姨娘搖頭。
這個正是她的傷心處。薛蟠彆說發家,守成都千難萬難。
寶釵道:“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哥哥既如此,則日後難免溝坎,關鍵處有人拉一把,是不是遠比一千兩值?”
薛姨娘道:“我的兒,這我懂得。可是這鋤藥兒,一介小奴子,能指望什麼?”
寶釵笑道:“阿母不知。我今日借著勘察地勢,其實把這小奴兒查看了一回,無論言談舉止,學問心誌,都不是奴兒輩所能比較。女兒敢斷言,此子日後必有騰達之時!”
薛姨娘就笑道:“我的兒,你竟打起包票來,若是他日後竟騰達不起來,又作何講?”
寶釵笑道:“倘若如此,我家把他贖買過來,放在哥哥手下做個大掌櫃,也不虧了這一千兩!”
薛姨娘方才明白,這原來是個左右不蝕本的買賣。自家這女兒可惜了,倘若是男兒身,怕不又是個諸葛孔明?
這日晚,東府大宴。
賈敬的壽辰。
賈敬不願意回府,也不讓子孫前去道觀打攪清修,隻讓賈珍好好招待來賀喜的親舊好友。
秦可卿病了,尤氏招待一夥子族中內眷在內院吃酒,王夫人鳳姐等都在,隻有賈母說吃壞了腸胃,沒有過來。
族裡太爺老爺子侄一大群另在園子裡吃酒。
期間,賈蓉作為賈敬的獨孫兒,兩邊跑腿,敬酒說話兒。
在內院這邊,賈蓉就說到賈敬讓他父子儘心招待客人,並將“勸懺文”印一萬份發放。
內中賈璜家的就說道:“太爺也是一片愛護心,從前的勸懺文,聽說都是子弟手抄,如今改印製了。”
王夫人想起來賈珠在時候,也手抄經文來著,不由黯然歎息道:“那是早年,如今族裡讀書的,老的年紀高大,小的寫字也寫不好,怎麼抄經?”
賈璜家的驚奇似的道:
“二太太不知道麼,府裡的小子鋤藥,書寫是極好的,聽說提拔做了寶二哥的書童了,一手館閣體正氣堂堂,滿族學沒第二個!說起來,到底是西府上文運旺達!”
王夫人手中銀盞重重一頓,一張臉登時就黑了。
寶玉的小廝,竟然壓過主子一頭,還“文運旺達”!
全場鴉雀無聲。
鳳姐兒一愣,旋即笑道:“原來府裡竟有這等小廝,彆說嬸娘歡喜,我這做小輩的也臉上有光!”
正巧賈蓉進來,遠聽到“鋤藥“兩個字,也大聲道:“可不是,剛才園子裡太爺也誇這個奴子,說先珠大哥而後,就數這一個出挑!”
王熙鳳看到王夫人幾乎要暴走,趕緊道:“蓉哥兒敢是聽得差了!奴才們寫幾個字,不都是寶二哥調教?縱有出挑的,也不過是矮子裡麵的高子。”
偏生賈蓉是個沒心肝的,吊書袋笑道:“二嬸子藏拙哩!誰不知道西府裡是鬱鬱乎文哉?不如找那奴兒來,當麵竟試他一試!”
眾人轟然叫好。
卻說鋤藥和薛家敲定了借貸大事,晚上薛蟠請鋤藥吃酒。
兩個人正吃得酣暢,忽然來旺來傳,說讓往東府去。
鋤藥有些納悶,今夜東府壽宴,隻薛姨娘請了去,寶釵薛蟠都在家,怎麼叫自己一個奴子前去?
就是黛玉的鳥兒不好了,也該去西府。
鋤藥也沒多想,請薛蟠使人通告一聲老娘知道,自己就隨來旺轉東麵往東府去。
不多時,走側門進了府,左轉右轉,到了主宅,又過了好幾道門牆,來到東府內院。
鋤藥被帶到四進院子,隔著花牆,內垂花門一派鶯歌燕語。
賈蓉親自拿來筆墨,請鋤藥抄一段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