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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正廳上,裴長肅夫婦對視一眼,如坐針氈。
偏偏上麵坐著那人恍若未覺,彎了彎眉眼笑問:“孤此番深夜來訪,不知可有叨擾到二位?”
裴長肅夫婦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道:“哪裡哪裡,太子殿下蒞臨鄙府,是裴某的榮幸,唯恐招待不周,望殿下見諒。”
沈偃掃了一眼門口,道:“裴叔父見外了。”
廳上驟然陷入一片死寂。
太子與裴家本無淵源,自華陽長公主下嫁裴府後,沈偃才跟著喚一聲‘裴叔父’。
裴長肅夫婦覺著這聲叔父格外刺耳。
麵上維持的假象一捅即破,掀過那層薄紗,深埋的往事躍躍欲出,一向處事圓滑的裴長肅聞言變了臉色。
“表哥深夜前來,恕永嘉未能遠迎。”
清脆的嗓音輕輕落在門邊,上首那位循聲望去,眸中倏地出現一抹鵝黃色身影。
許是今夜的月色太過冷淡,廳內的氣氛太安靜,沈偃驀地回想起春日京城河岸的垂楊柳,佇足於漫漫歲月,柳枝順著春風拂過他的耳畔。
藏在袖中的手掌包裹著一方玉佩,指腹在玉上細細摩挲著,自裴知綏開口的那一瞬,指尖的力道便愈發輕了。
裴知綏抬首的那一瞬對上沈偃沉沉的目光,心跳忽地落了一拍。
今夜她同傅青棠在屋裡促膝聊了許久,後者聊著聊著眼皮就開始打架,她卻毫無睡意,隻好坐在窗邊仰頭望月。
然後下人稟告,太子忽然來訪。
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挑挑揀揀好一會,換了身亮色的衣裙,又抹了妝,瞧著銅鏡中的臉色勉強紅潤起來,才安心往前廳走去。
長廊上,她的步子越走越輕快,身後的丫鬟小腿掄得飛快,險些沒跟上。
又在距離門口三兩步的距離刹住步子,垂眸靜靜聽著裡頭的談話。
而後又像確認了什麼似的,輕笑著進門。
李氏像是見著救星一般,暗中拽了拽裴長肅的衣袖,朝裴知綏說道:“阿檀來得正好,太子殿下正尋你呢,你們表兄妹慢慢聊,我和你三叔回屋看看顯兒,夜長了,這孩子就愛蹬被子。”
上首那位朝他們看了一眼,微笑著目送他們離去。
廳內隻剩裴知綏和沈偃二人。
沈偃起身走過去,眸底深藏的情緒幾乎翻湧出來,心中某些衝動幾乎壓抑不住,像一團燃得旺盛的烈火。
他最終還是留了一步的距離,垂眸對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頭頂的青絲。
“幾日不見,消瘦了。”他的嗓音溫沉,又帶了一絲沙啞,很久沒說過話似的。
裴知綏笑著回視,嗓音淺淺的,不知又在誰心上撓了一道。
“長慶宮膳房的廚子常年都是那幾位,吃得有些膩味,這不,出宮來尋些新鮮的吃食。”
話音剛落,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擦過她的臉頰,臉頰上傳來微涼的觸感,那隻手卻斜斜插入她的發間,取下一朵槐花。
裴知綏心頭癢癢的。
“是孤來遲了,擾你清夢,以後不必如此著急,人跑不了。”他嗓音含笑,撚著槐花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下意識去拿,卻被他收回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