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就要償命了。
趙錦華扶起母親,拔腿就跑。
趙母一把抓住兒子的手:“不……不能這麼走。如果她去報官,我們母子根本就逃不掉。”
這也是實話。趙錦華回過頭,奔到廂房門口,蹲在羅紅衣麵前:“我不是有意的,看在咱們做了夫妻的份上,你就當不知道,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羅紅衣滿臉茫然,她習慣了依靠男人,哪怕是之前大著肚子去騙趙錦華,那也是夫妻二人商量著乾的,憑她自己絕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如今男人沒了,她頓覺主心骨也沒了。
“不行!”寡婦的日子有多難過,羅紅衣看了不少,下意識一把拽住趙錦華:“你不能走,得賠!”
趙家拿什麼賠?
雖然如今是有點銀子吧,可過慣了生活日子的母子倆隻覺得那銀子太少太少,還不夠他們半個月的花銷。要是給了陳家,日子怎麼過?
趙母催促:“錦華,帶她一起走,就說是她和你私奔……”話沒說完,她電光火石之間忽然就有了主意:“就說是陳明發現了她要和你走,你們倆一起殺的人。這院子裡沒有彆人,隻有我可以作證。”
越說越覺得能成,趙母目光落在了滿臉驚慌的羅紅衣身上:“就是這樣,你要是去報官,到時我們一起死。”
羅紅衣:“……”真到了那時,才真的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她滿臉是淚:“他躺在這裡,就算我不去告,也會有彆人發現呀。爹娘每天晚上都會回來一趟,他們絕不會當做沒看見。”
“那就把人葬了!”趙錦華順著母親的想法道:“就說他是摔死的。”
“可他不是。”不是羅紅衣執拗,實在是陳明脖子上的掐痕太明顯,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見。
趙母明白了她的意思,咬牙道:“把他砍成幾塊,尤其是脖子。”
此話一出,院子裡一靜。
羅紅衣根本就不想跟他們同流合汙,不過是被逼無奈。趙錦華沒想殺人,早知道會如此,他當時就不會下那麼大的力道,這會兒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更不可能動手分屍。至於趙母……她就是嘴上厲害,那話也是沒過腦子脫口而出。殺雞還是十多年前的事,最近給羅紅衣燉湯,她都看不得血呼啦的事,而是去街上讓人幫忙殺,寧願給點銀子,都不願自己動手。
看見年輕的二人盯著自己,趙母往後挪了一步:“我可不敢。”
那誰敢?
沒有人動彈。
羅紅衣咬牙,這事與她無關,若坐視這母子倆對陳明下手,或是對外說陳明是意外而亡,她才真的脫不了身。
於是,趁著母子倆發呆的間歇,她拔腿就往外奔。
趙錦華下意識去抓。
本來羅紅衣是可以打開門栓逃出去的,可因為她沒生孩子之前被養得太好,生完了又坐月子,開門這種事向來都輪不到她。於是,本來開順了的門栓不聽話,她愣是沒跑掉。
羅紅衣無法被抓住,慘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後,她來不及呼痛,忙跪地求饒:“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麼都不說……”
聲音尖銳無比。
照此下去,用不了幾聲,就能把外人招來。
等有了外人進門,就更說不清楚了。
趙錦華不敢鬆手。
趙母眼神一厲,撿起邊上一塊墊盆子的石頭,朝著她的頭狠狠砸下。
隻一下,羅紅衣頭破血流,躺在地上不動彈了。
母子倆像脫水的魚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氣。互相對視一眼後,趙錦華強自鎮定:“娘,彆慌。咱們現在回家拿銀子,稍後就出城,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趙母慌慌張張:“要不要宅子賣了?”
“不用,等不及了。”趙錦華起身整理衣衫,用手扇著自己的臉,這會兒他才發現自己內衫已經濕透,額頭上滿是汗,天確實太熱了。
母子倆好半晌才勉強恢複了臉上神情,這才準備出門。
楚雲梨最近都在外城轉悠,韓家夫妻倆在沒大婚之前,不肯搬去內城住。
他們和以前一樣儉樸,隻是舍得請大夫,舍得配好藥了而已。
她每次到外城,都要到趙家和陳家的院子外轉悠一圈,今兒也一樣,剛到陳家院子外,就聽到裡麵有說話的動靜。隻聽著就覺得裡麵的人慌慌張張。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到了輕輕“砰”一聲。
隔著門都能聽到,其實這動靜不小。楚雲梨正覺得這聲音熟悉,就聽到開門的聲音。
趙錦華一打開門,就看見了馬車外坐著的劉知意,瞬間嚇一跳,手像是被燙著了似的丟開了門。
他身後,趙母更是尖叫了一聲。
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臉,又問另一邊坐著的韓長安:“我很嚇人?”
“做賊心虛了吧。”韓長安目光落在了母子倆身後的地上,那裡,看到了一角細布料子。
趙錦華反應最快,道:“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夫妻倆都死了。應該是被人所害。”
楚雲梨揚眉,這倒是沒想到的,她以為還有得折騰呢。跳下馬車一步步靠近。
趙家母子都明白,這會兒想跑已經遲了。隻希望能將劉知意給糊弄過去,然後找機會逃……不逃不行,這條街上那麼多的眼睛,肯定有人看見他們母子進了屋子,再加上又沒有其他的人來。凶手是誰一目了然,壓根就由不得他們辯解。
院子裡已經斷氣的二人就擺在那處,楚雲梨瞄了一眼:“這麼大的事,得報官呀。”
趙母腿一軟,險些跌住在地上。被趙錦華伸手扶住。
母子倆互相依偎著,趙錦華再一次強調:“我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當時我也嚇了一跳。知意……”他聲音開始發顫:“我還沒有見過死人,心裡怕著呢,你彆見笑。”
話說到此處,他才發現麵前的女子臉上一點害怕的神情都無。一瞬間他想不明白她為何不怕,但心裡卻更慌了。
楚雲梨回過頭,眼神上下打量二人,道:“趙錦華,偷吃的人都知道抹嘴,不管能不能騙過去,好歹裝一裝。你這殺了人,身上的血都還沒擦淨,當我是瞎子?”
趙錦華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衣擺。
確實有幾滴零星的血跡,他張口就來:“這是我剛才查看沾上的。”
大門開著,有馬車停在外麵,門口又站著幾個人正在說話,路過的人都會側頭望來。
眼看出了事,有的人就不走了。
“殺人了,麻煩大家報個官。”
趙錦華頷首:“對對對,我們是剛好撞見,不是凶手。我得回家換衣。”
說著,拔腿就想跑。
剛走一步,就被人給拽住了。趙錦華回頭,看見是韓長安,他掙紮了一下,發現韓長安看著挺弱,但手上的力道很重,壓根就掙脫不了,他強壓下慌亂,皺眉道:“放開。”
“走可以,等大人查清楚了再說。”
周圍都是人,母子倆跑不了。二人蹲到了角落,等待大人的時間裡,隻覺得每一息都是煎熬。
趙錦華開始胡思亂想,他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落到如今地步的,明明他是得人尊重的富家老爺……現在已經成了殺人凶手。進大牢是一定的!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天,陽光刺得他根本就睜不開眼,可還是舍不得避開。今日過後,再想要看這樣好的陽光和天空,怕是不容易。
興許,砍頭的那天能瞧上一瞧。這麼想著,心裡就更怕了。
趙母也很怕,嘀嘀咕咕念叨:“我早說了讓你跟陳家斷絕來往,你不聽我的,非要來找陳明喝酒,現在好了。咱們母子怎麼辦啊!”
說到後來,已經開始哭。
母子倆雖然已經想過了好幾種脫身之法,可在這等待的煎熬裡,他們就先崩潰了。看到大人後,又怕被用刑……反正有人看見他們進了陳家的院子,多半瞞不過去。既然最終都要認罪,那還不如乖覺一些。
因此,大人一問,兩人就都招了。
趙錦華很想減輕罪名,當著大人的麵,著重強調了夫妻二人騙他之事。
跑去彆人家做客的陳家幾人被接了回來,接受不了夫妻雙雙身亡,哭的哭,嚎的嚎,還有兩個暈厥的。可騙趙錦華的事,一家子都是知情的。老兩口說自己阻止過,但到底有沒有,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事實上,不管有沒有開口阻止,隻知情這一件,二人就彆想脫身。
出了這事,楚雲梨進內城門時天已經黑了,回到府內,早已過了一家子睡覺的時辰。
但所有人都在,門房特意說在等她,楚雲梨也不好自顧著回去睡,便先去了正房。
“怎麼這麼晚回來?”劉母滿臉的擔憂。
楚雲梨將事情說了一遍。
劉父雙手握緊了桌沿,指尖泛白。
劉知書也很緊張,道:“好在當初我們做夫妻的時候趙錦華沒有發瘋。”也好在妹妹脾氣好。不然,母子倆在妹妹的宅子裡一氣之下殺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等到趕過去,大概妹妹隻剩下屍首了。
劉母雙手合十,開始感謝滿天神佛。
楚雲梨垂下眼眸,其實趙錦華確實是個挺衝動的人。他殺劉知意,就沒多準備。當然,正如劉知書所言,趙家人在那邊院子裡,對於院子裡發生的事,完全可以胡亂編排。
說劉知意是從假山上摔下來,又沒能及時發現才丟了命。誰都不會懷疑。
“他們已經被抓入大牢,要償命的,以後都出不來了。”楚雲梨低低寬慰道:“爹,娘,大哥,你們彆太緊張。”
劉父張了張口,想說讓女兒搬回來住。可又覺得不合適,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一家子又說了會兒話才各自分開,劉父睡不著,找來了管事給女兒挑人。
既然不能讓女兒回來住,那就多挑幾個人盯著,寸步不離的守著。如此,女兒應該不會出事。
*
高氏一直關在後宅,她是個喜歡回娘家的人,這大半個月過去,她一次都沒回去。那邊自然就發覺了不對。
高母主動來了。
“聽說是病了,我還以為是小症候,沒放在心上。她是個慣愛在長輩麵前撒嬌的,這生了病要是痊愈了,應該會回去報個平安。我等了這麼久,都沒見著人,所以今日特意上門來瞧瞧,看她到底是病了沒好,還是沒請大夫。”
劉母一直想要跟親家母談一談,隻是她經曆了這事,還得照顧男人,加上對高家不滿,就沒有派人去請。
“被我禁足了。”
高母一臉驚詫:“這是為什麼?我那閨女是嬌了些,但性子單純,絕對不會做下惡事。”
“她找人給老爺下毒,想要栽贓給我。”劉母現在說起這事,還覺得不可思議:“不知道她腦子怎麼想的,被拆穿後,還說是為了知書。我一天忙得很,也沒空跟你說這事。你自己去問吧!”
高母麵色微變,起身由劉母的人帶去了小佛堂。
劉家人一般不會特意針對誰,對待下人也挺大度,但對殺人凶手,劉母還是挺小心眼的。高氏住的地方是府裡的偏院,人跡罕至,十多年沒有住過人。
高氏這些天沒少鬨,但主院這邊聽不見。看見親娘來了,她這些日子積攢的委屈瞬間就有了發泄處,撲到母親懷中哭得肝腸寸斷。
“你這丫頭,怎能做出那種事來?”高母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人家父子之間的事,誰當家跟你有什麼關係?又沒人慢待你。”
高氏哭哭啼啼:“當初我不願意嫁,你非讓我嫁。都怪你……嗚嗚嗚……”
高母煩躁:“這劉府哪裡不好?女婿這麼多年身邊也沒有其他的人,雖然沒讓你當家,可不當家有不當家的好啊!你當我整日愛忙?傻丫頭,大戶人家的主母拽緊了手裡那點權利,就是想要下人和男人的尊重,你說你都有了這些東西,還操那麼多心做甚?”
“我就是不想在劉家!”應該是憋狠了,高氏憤然道:“你帶我回家吧,讓他們休了我。”
“住口!”高母氣急敗壞:“這種話是輕易能說的?”
她疾言厲色,看見女兒通紅的眼和倔強不肯認錯的神情,心下驚疑不定。
出嫁的姑娘可沒誰想著被休回家,就算劉知意那種自己有宅子招夫婿上門的,和離後還被人議論了幾天呢。自家女兒是有點單純,但卻不傻,求著被休……這是有事兒啊!
想到什麼,她厲聲問:“你跟那個破落戶還沒斷乾淨?你還念著他?”
高氏低下頭:“什麼破落戶,咱們高家百多年前,還不是窮苦人家。”
高母:“……”
她狠狠戳著女兒的額頭,“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腦子呢!”